腹诽归腹诽,但苏柒要当自己的嫡长媳,已是不争的事实,老王妃便又想起一件事来,向月珑问道:“明日请期大礼,给苏丫头送的看礼可备下了?”
月珑便笑道:“旁的都备好了,只一样,娘娘相看儿媳要送的凤钗,还需娘娘亲自过目才好。”
说罢,便服侍老王妃在卧房软塌上坐下,示意身后小丫鬟捧来两个大红缎面烫金的盒子,逐一打开来给老王妃看:“奴婢选了两支,一支是双衔鸡心坠的小金凤钗,另一支是八翅挂珠衔翠的大金凤钗,不知娘娘中意哪支。”
老王妃便抬眼打量了一番,满意道:“倒是各有各的好看,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月珑便道:“依奴婢看,不妨两支都带着,明日看新王妃的装束,若是素雅些,娘娘便给她戴这只精致的小凤钗;若是艳丽些,便戴这支华贵的大凤钗。”
“好,还是我月珑想得周到。”老王妃满意得半合了眼,“我那些媳妇儿,若有你一半的贴心伶俐就好了!”
对于自己身边这个服侍多年的大丫鬟,老王妃始终有心给她寻觅个好归宿,还一度动意将她给自己的哪个儿子做妾,可惜那时慕云松全然没这心思,慕云柏身边又有个厉害的英娘,老五更是毫无娶妻纳妾的意思。至于另三个庶子,老王妃又觉给他们做妾委屈了月珑,故而月珑的终身大事便一拖再拖,如今也是过了双十的年纪。
好在月珑性情柔顺忠诚,便笑道:“娘娘又说笑了,王府中的各位夫人,哪个不是名门望族中的翘楚,新王妃更是聪明伶俐。至于奴婢,承蒙娘娘不弃,能在娘娘身边伺候一辈子便是莫大的福气了。”
说罢,便将两支凤钗收起来,伺候老王妃睡下,见王妃睡熟了,才悄无声息地出门,从熙华苑后门出去。
三夫人崔氏从熙华苑出来,正遇见四夫人金氏前来请安,便随口提点她老王妃午休去了,暂不宜叨扰。
倒是四夫人金氏眼见,望她问道:“你是怎么了?眼圈儿都红了?”
四夫人金氏与三夫人崔氏,虽说出身皆不低,但在娘家都不是嫡长女,嫁得亦都是王府的庶子,故而在王府中身份地位大差不差,平日里便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亲厚。
崔氏今日心中本就有怨气,被金氏一问便悉数勾了起来,忍不住吐槽道:“不就是娶个平民之女,你看咱们婆婆的架势,倒像是要娶位公主回来!”
她这话说得刻薄,金氏听了一惊,赶忙用帕子去捂她的嘴,将她拽到背人的地方,神情紧张道:“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仔细被有心人听见传了出去,母亲又要生气。”
崔氏一口气未出完,仍愤愤然道:“弟妹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给咱们王爷办这一场大婚,处处皆要挑顶好的,银子花得流水一般!咱们王府虽说殷实,也禁不住这等折腾啊!”
她越说越不甘:“更何况,过不久还有五爷的婚事,那位五弟妹么,听说与准王妃十分交好,又出身商贾之家,自然处处要攀比些,到时候倒要看咱们婆婆是心疼五爷,还是心疼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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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回 嫁前的忙碌
她这一通抱怨,金氏越听越心惊,忙不迭打断她道:“三嫂愈说愈不像话,左右都是咱们婆婆拿主意,你只管办好自己的差事便是,何必想这许多?”劝罢,怕她继续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忙不迭换了话题,“你家三爷,可好些了?”
阖府皆知,三爷慕云枫在高丽边境受了伤,回府后一直卧床休养,金氏不过随口一问,崔氏的脸色却瞬间变了变,支吾道:“还好。”
“他们出征高丽前,我心里便有些隐隐不安,总觉得要出事儿,果不其然,我家四爷在高丽被那什么倭国武士捅了一刀,险些命都丢了,直到如今还……”金氏自顾自说了几句,才发觉崔氏一副出神的样子,压根儿没在听,以为她依旧在因王爷的婚事而怨愤,遂不再多说,告辞而去。
崔氏立在原地,兀自平抑了一番心情,方举步回厚德苑去,向自家相公回话。
自家三爷向来不理会府中俗务,此番为何要她向老王妃建议,请揽月楼的大厨以及戏班子来王府,崔氏其实并不明白。
但她深知自家相公的性子,便是不明白也不敢多问半句,更不敢有丝毫忤逆。
幸而今日顺利,老王妃并未多想便将两桩事都应了下来,她也暗舒一口气,总算能向相公交代。
崔氏步履匆匆,一路行至厚德苑自家相公的书房门口,正要举步进去,却听闻屋内屏风后,隐约传来女子的呢喃声。
崔氏以为,又是自家院里哪个骚浪的小妾,趁着她这几日忙碌,便来勾引三爷求宠,不由心生窝火,便悄然绕到屏风旁向内张望。
一望之下,那熟悉身影倒让她有些吃惊。
这不是……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月珑?这浪蹄子何时与三爷勾搭在了一起?!
崔氏咬紧了后槽牙,暗中看着三爷将个荷包样东西递到月珑手里,那浪蹄子便宝贝似的贴身收了,低声娇俏道:“事成之后,三爷可莫要忘了对我的许诺!”
她家三爷便抬手轻抚月珑面庞,柔声道:“放心,到时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要什么……她一个想要上位的丫鬟能要什么?无非是取我而代之!崔氏心中一阵气血翻腾,恨不能立刻冲上去狠狠掴这浪蹄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偏偏,看着自家相公对她千依百顺的样子,崔氏的一双腿如同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半分。
她见识过自家相公的冷血无情,她发自心底地惧怕这个男人,不敢对他有丝毫忤逆。而这个月珑,又是老王妃身边的人,恐怕在老王妃心里,比自己这个儿媳还要得宠些……
崔氏死死抓着屏风,任凭眼泪簌簌地落下,却咬牙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苏柒其实不太清楚,“请期”究竟是个什么鬼,只知道一大早便被侯府下人从被窝里拖起来,呵欠连天地梳妆打扮、涂脂抹粉。
“小姐生得天庭饱满,龙章凤姿,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替她梳头的嬷嬷,边忙活边不住口地恭维,“若不是十世修来的福气,又岂能得北靖王爷眷顾,王妃娘娘喜爱?听说今日请期,王妃娘娘是要亲来的,如此重视,日后小姐过门去,自然少不得疼爱恩宠!”
苏柒浑浑噩噩地听她不住口叨叨着,在心底呵呵哒了一番:若我告诉你我天生阴阳眼,不知你还能否如此淡定地信口雌黄?
不过,她至少听明白了一件事:她的准婆婆要来了。
苏柒没来由地一阵紧张。
任由下人们煞费苦心地替她打扮一番,又喝了两口燕窝粥,苏柒便在屋里候着,等着等着便犯了困,倚在软塌上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啊点,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方被嬷嬷唤醒,说王妃娘娘来了,请她往前厅去。
苏柒被几个下人引着,进得侯府前厅内,只见满屋里不认识的媳妇小姐,想必都是侯府的亲戚家眷,打扮周正前来作陪。厅正中并排坐着老王妃与侯爷夫人,皆满脸含悦色边吃茶边说笑。
苏柒正有些不知所措,便见身旁的嬷嬷向她使眼色,见厅中老王妃脚前摆着个青色软垫,想起前日教习先生的教导,她便会意,端端正正地跪下向老王妃请安。
侯爷夫人见苏柒来了,便冲她笑道:“我正说你这婆婆是有多稀罕你,婚嫁六礼样样齐全不说,请期还要亲自登门,生怕我侯府苛待了新王妃不成?”说着,又向老王妃故作嗔道,“娘娘快看看,你媳妇儿可有少了一两肉儿?”
老王妃亦笑道:“侯爷夫人这张嘴啊,真是得理不饶人!”边说,边微笑着将苏柒细打量了一番,见她下着银丝锦缎罗裙,上穿藕合色衣裳,头上梳着云髻,未多戴珠翠却也恰到好处,正颔首垂眸、端正恭敬地跪在身前。
一副老王府忽然便有些感慨:昔日那个大咧咧闯进王府正厅,一把揪住伯寒耳朵的野丫头,她仍记忆犹新。如今时过境迁,这粗陋丫头倒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果然孺子可教也……老王妃深感欣慰,忙唤她起身,给随在侧的大丫鬟月珑使个眼色。
月珑会意,忙打开个红缎面烫金的盒子,将那支双衔鸡心坠小金凤钗捧到老王妃手里,老王妃便抬手亲自替苏柒簪进发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