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玉门关的邢家军,护卫大肃江山上百年的邢家军,至此几乎全军覆没,只寥寥剩了一些伤兵,在城中看着城民的刹那而现的喜悦,心中不是滋味。
城中再无混乱奔逃之人,未逃出城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似乎听闻战场死伤无数,欢呼还未出口,便又沉默了下去。
邢沐妍混迹在还在努力破阵的鬼方兵中,手起刀落就是一颗人头,目光冷寒,黑亮的眸子映着血光,吓煞旁人。只见她脚步只是稍动,围着石阵最外围绕了一圈后跳上石柱,回眸扫视最前排的那些鬼方铁骑。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突然倒了下去,鲜血喷涌而出。
“三十。”
“三十一。”
“三十二。”
满腔的杀意在叫嚣,如何能停?只是咬牙低喃一句话,又跳了下去与千百鬼方兵厮杀起来。秦青斜勾的眸子从飞驰而来的赵源转到她身上,手指一挥,一块巨石将她与鬼方兵隔开。赵源冲进去将她拉进石阵,怒吼:“你做什么!”
邢沐妍反手一巴掌甩在赵源脸上,死死瞪着他,哭红的眼睛带了丝血丝,咬牙道:“你不给邢家一个公平,你是不是也不会给邢家军一个公平!就因为他是迟妍的父亲!所以你要如此护着他们父女为非作歹!让我邢家军尸骨无存以黄沙为墓身死异乡是不是!他们也有父母亲人!他们也是人命!”
赵源被扇得头都偏过去,那一巴掌显然使了狠力,目光微动,转为冷漠,回头瞧着她的时候一双眸子看不出情绪,冷冷淡淡:“他们参军之时,便已然知晓他们是这种下场,不过提前而已。”
不过提前而已?
邢沐妍浑身都在发抖,手都气得险些拿不稳剑,又一次拿剑指着他,是真的想要一剑刺下去,可是大敌当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邢沐妍才能够将手拿开,恨恨道:“我邢沐妍必在此生杀尽你所有所护之人!让你此生痛不欲生!你拿谁威胁我也都没用了,这么多兄弟,这么多条命,我还怕再多几条人命吗!”
他知她恨。
他瞧着她的眸子依旧辨不出情绪,英挺的面容在雨中有些模糊,他反抽出她的剑,在蒙蒙细雨中骤然闪出一道银光,一双黑眸沉沉看着她:“回去。”
邢沐妍手还停在空中,轻轻收了回来,双眸低垂,瞧着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手,道:“我纵然只有双手,也必然将杀我将士之人送下黄泉去陪他们!”
“我不会再说第三遍,回去。”赵源脸色阴沉,冷冷道。
“你让我回去我便要回去么?凭什么?这是我邢家的将士,也是你大肃的百姓,你这个大肃的皇帝不放在心上,我这个邢家的余孽……”
赵源一语不发,将从她手中抽出的那柄手里剑钉在她的肩上,眸光闪了闪,低声道:“凭什么?你忘了你当年可是当着你父亲的面指天发誓,此生只会追随我一人。奉我为主。许久不管你,这便忘了?你不过仗着一身武艺,我若是废了它,你还怎么杀?”
她张大了双眼看着他的表情,想从他冷漠的脸上瞧出些什么来,可是除了冷漠还是冷漠,鲜血从肩膀流出,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彻骨的寒冷。
她是他磨得最利的一把剑,如今她有了违逆他的想法,他便要毁了她。
她早已经什么都没有,若是一身武艺再失去……
“不――”
话音哽在喉间,赵源先她一步敲昏了她。抽出那把他为她造的袖里剑,无比留恋地抚摸着,眼眸中有着深刻的痛楚,俯下身,轻轻吻着她的额头,淡淡道:“阿妍,我早已痛不欲生,可我必须活着,必须与你一道活着。”
秦青目光一直锁在这边,等到赵源终于抱着邢沐妍跳上来,才离开目光。赵源回头瞧了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一眼,缓缓向城门走去。
邢仲业被柳茹儿的惊呼带回神识,随着她的目光朝着城墙下瞧去,便瞧见赵源抱着浑身是血的邢沐妍缓缓而来。
邢仲业立刻站起身来,叫道:“小沐!”
赵源缓缓抬头,一双眼眸冷得瞧不出情绪,淡淡道:“我带她回去,石阵方立,恐怕不够牢固,带些人在石阵中杀敌。”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踱着闲散的步子,走进城内。
这里原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呼哧岩惊觉军队竟然半点动不得,立即策马行至最前头亲自查探。
发觉玉门关下多了一堆石柱,混乱地摆放,却隐隐透着诡异。怔愣了一会儿,脸色变得铁青,胡子都气得似乎要翘起来,拔剑随手就砍了身旁的一个人,怒道:“一个时辰居然还攻不下只有几万人守城的玉门关!竟然还让他们等来了援军!”
那人躺在地上抖了一下,就再没动静。军师移了移帽子,懦懦跑上前来,看了一眼那个倒霉鬼一眼便转过去对着呼哧岩谄笑:“将军,我有法子。”
呼哧岩双眼一亮:“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军师摸了一把小辫子,眼睛打了个转儿,肃穆道:“他们的阵法精妙,若从石阵中过自然会被他们困住,可若是不从石阵中过……”
呼哧岩一巴掌打在军师脑门上:“蠢货!玉门关下面所有地方全部都是他们阵法所辖!从哪儿过!”
军师委屈地摸了摸拍红的脑门,这将军还真是不留一分力,叹了口气又道:“将军莫气,小的说的是,把那些石头毁了,便能攻城。”
呼哧岩来了兴趣,挑眉拉着军师走到一旁:“你倒是说说怎么毁?”
作者有话要说:赵源是我写的第一个渣男,我已经忘了写他的初衷,但莫名其妙的后遗症令我这么多年写了好多渣男……
第9章 往事
邢沐妍醒来就发觉自己在房中,至于在谁的房中,瞧一眼那个正在脱她衣裳的人便知晓。他浑身带着一股湿气,脸色比平时都要苍白几分,应当是雨中淋的,也不知晓为何这么久也不换一套衣裳。昏迷前那股冷意还在身上,满腔惊骇还在心中久久不能平复,只能瞪着他,看他脱了她的衣裳,拿过一个罐子,拧开,手往里面抹了些,然后细细涂在被他一剑穿过的肩口。
赵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低着头仔仔细细涂着,许久之后才清清淡淡地开口:“这药不会留疤。”
邢沐妍撇嘴偏过头去,原本不欲答话,可是没忍住,冷道:“明明与胡拓给我的是同样的金创药,到你这儿就成神药了?”
赵源手顿了顿,面露诧异,她语气虽然依旧冷淡,可是不用他反复激她便能与他开口说话当真是进展不小。微微笑了笑,将她肩上伤口裹住,然后给她翻了个身:“胡拓不识货,你信他的话不信我的?”
冷嗤一声,邢沐妍转过头,眯着眼瞧他:“这么难闻的味道,你也不觉冲鼻子。”
赵源转过眸子瞧她一眼,复又看着手下她背上经年累月的细细疤痕,又抹了一些出来,缓缓涂着。
邢沐妍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停下来将她按住:“别动。”
她皱着一张脸,略微有些不耐烦,准备起身:“那些地方上什么药,浪费。”
赵源毕竟快她一步,点了她的穴道,然后将她摆成一个舒服的姿势,边涂药边道:“用在你身上,都不浪费。”
邢沐妍不再说话,偏头盯着他衣裳上的玉佩。
龙凤锁,大肃帝后随身所带之物,是权力,也是尊贵的象征。他的是凤,而龙佩,如今在迟妍身上。思绪又飘远了起来。
眼前似乎是满堂喜庆,他与她的婚礼,没有百官朝拜,他说,想像平常夫妻一般成亲,拜父母天地,受亲朋祝贺,却不受万民尊仰。她信以为真。乐不可支地反复打量嫁衣,坐在新房里,犹自以为坠在梦中。
他身着喜服,缓缓走进,慢慢掀开她的盖头,对着她露出一个笑来。
她是羞怯的,这么多年与他在一起都没有脸红过,那一日却是红得跟晚霞一般。那是他与她说的,覆在她的身边,伏在她的耳边,低低地笑:“阿妍好美,脸红起来更美。”
他是喝了酒的,带了丝醉意,语调呢喃不清,却是搔着她的心口,一整晚,她脑中都是他的声音,低低唤着:“阿妍……阿妍……”
时值三月,窗外一树桃花,正自夭夭。
所有的喜悦,全都毁在了成亲后第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