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宋先生画的是眼前之景吗?画得真好看。
可是不对呀,画中的蓝花树下还有两间破烂的瓦房,屋檐上站着两只小麻雀,一只在梳理羽毛,一只仰头看天,画得活灵活现;而屋门前,站着一个小男孩,他的背上背着一唇红齿白、扎着俩羊角辫的小娃娃;小男孩的脚边蹲着一只黄白相间的猫。
小蓝在长桌前的木凳上坐下,托腮认真看着这幅画,啧啧称赞道:“没想到宋先生还画得一手好画,画得可真好。”
宋星阑听到她发自内心的赞扬,唇角忍不住微微翘了翘。
小蓝看着这幅画,除了觉得画里的小男孩和他背上小女孩画得格外好之外,还总觉得这树蓝花和树下的破瓦房莫名有点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惜她使劲地想,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头还隐隐作痛。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小蓝,加油。”小蓝抬眼看向风雨中的蓝花楹,轻声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
“若是花树下再搭个秋千架就好了,一定要是白色的秋千架,铺上米黄色的软软坐垫,坐在上面,白天看云看落花,晚上看星星,那可真是种享受。”小蓝看着花树喃喃自语道。
她又转头看了下宋星阑,他正睡得香,小蓝不禁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她也感到了困倦。
不知为何,只要宋星阑在身旁,她就感到安心,她害怕回房睡觉又会做噩梦,干脆就在这里,让宋星阑陪着她睡一会吧。
于是,她把那幅画小心地挪开了一些,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双手趴在桌上,头枕在手上,闭上眼睛,才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
宋星阑发现过了好一会,小蓝都没有动静,没有自言自语,也没有起身离开,眼睛悄悄地睁开一条缝,看向长桌前的小蓝。
她的双手交叠在桌上,侧着脸枕在手上,脸孔刚好正对着他。
宋星阑与她距离得不远,一米左右,从他这里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她的睫毛又长又密,微微上翘着,柔和灯光下,她的脸莹白细腻,宛如上好的羊脂玉。
就这样睡着了?看来她是真的失忆了,看来他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宋星阑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失落还是庆幸,头枕回小枕头上,随手抓起藤椅上的空调遥控器,将室温调高了些,然后闭上了眼睛,然而依旧没什么睡意。
渐渐地,身旁传来女孩子轻微的打鼾声,夹杂在淅沥雨声里,给这凄凉的雨夜莫名增添了几分温暖的感觉,宋星阑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中也睡着了。
梦里,那个女人永远在对镜化妆,把眼睫毛涂得跟苍蝇腿一样,脸画得像鬼一样白,嘴唇涂得跟血一样红;化好了妆,女人又开始拿出一瓶又一瓶的香水,喷在试香纸上,在鼻前扇动,直到选中自己满意的香水。
喷好了香水,女人换上红色高跟皮鞋,扭着腰肢离开了家,只留空气中一股令人窒息的香水味。
画面一转,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眉清目秀,第一次坐火车,心里很是开心激动,小小的脸上却平静无波,他问身旁的女人:“妈妈,我们去哪里呢?”
女人转过头来,看着他,难得露出笑容,“我们去旅游好不好?”
男孩子很少看到女人笑,或者说是女人很少笑给男孩子看,她这一笑,真是美极了,仿佛一朵柔美圣洁的莲花。
孩子纵使再老成,他毕竟也是个孩子,从出生至今他从没有出过远门,此时听说要去旅游,难免露出真实情绪,浅棕色如玻璃珠般的眸子闪亮起来。
然而当时有多快乐,当残酷的真相来临时,他的痛苦就会无限翻倍。
梦里的画面一转,天下起了小雨,男孩子被带进了一扇高高的铁门,女人把他交给了另一个容长脸的女人,然后转身走了。
满是铁锈的铁门正慢慢关闭,男孩子灵活地钻了出去,追上女人,拉着她的手,“妈妈,不要丢下我,妈妈!”
女人转过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怨毒,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头,冷漠地说:“都是你毁了我,我不喜欢你,你不是也讨厌我吗?你留在这里,对我们都好。”
女人走了,男孩子跌坐在泥地里,明知她不会回头,还是哭喊着叫:“妈妈,不要丢下我,妈妈……”
小蓝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她现在犹如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立即醒过来。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躺椅上的宋星阑发出来的。
她轻轻走过去,在躺椅旁的椅子上坐下。
宋星阑眉头紧蹙着,嘴里发出一些声音,但小蓝听不清楚,把耳朵凑近他的唇,渐渐地大概听明白了,他说:“不要丢下我”。
小蓝心想,宋先生大概和她之前一样做恶梦了吧,她做噩梦的时候真的可害怕了,真希望有个人能握紧她的手,告诉她别害怕,不过是个梦罢了。
小蓝于是伸出双手,握住宋星阑紧握成拳放在胸口的手,轻声安慰着:“别怕,别怕,只是个梦。”
宋星阑握拳的手松开了,紧紧地将小蓝的手抓着,拉到胸口放着,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松开来,嘴里不再叫嚷。
小蓝见他好像摆脱了噩梦,又熟睡了,便想抽出自己的手,可宋星阑握得太紧,她抽不出来,她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谁知才掰开一根,去掰另一根时,原来那根又握紧了。
小蓝抬手揉揉眼睛,她困死了,也懒得抽了,迷迷糊糊趴在藤椅扶手上睡着了。
晨光熹微时,宋星阑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再闭上又张开,瞳孔渐渐放大,一张小脸近在咫尺。
女孩一手放在躺椅扶手上,侧着脸枕在手上,气息均匀,眼睛阖上,长密的睫毛微微上翘,如蝶翅一般,脸孔洁白如玉,被压得有点变形,小嘴也被压得微撅着,粉嫩的小嘴边残留着晶莹的涎液。
清晨的微光照了进来,照在她的小脸上,越发显得小脸瓷白晶莹,甚至能够看清她脸上细细的淡淡的柔毛,那么的可爱又温柔。
宋星阑再次被浮上心头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居然会觉得女孩子可爱又温柔,差点就要将面前的女孩一把推开。
好在他忍住了,他想起昨夜,在半醒半醉之间,那些童年时候不愉快的记忆又出现在梦里,也想起了梦中似乎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柔声安慰着他,那声音又轻又软又糯,那吐息间的气息也很好闻,他便没有反抗,反而是像是在凄冷中找寻到了一丝温暖,令他舍不得放手。
他的目光往下移,果然看到他与她交缠在一起的手,经过一夜的十指交缠,俩人的手心里都是黏腻的汗液,有轻微洁癖的他是很不喜欢和别人牵手的,总觉得那种感觉很恶心,可现在他并没有那种恶心厌恶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惊奇,又看向小蓝,小蓝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要醒过来的样子,宋星阑吓得赶紧闭眼装睡,心脏剧烈地跳了几下。
半晌仍无反应,宋星阑又睁开眼,发现小蓝还在熟睡着,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宋星阑控制不住地扬了扬唇角,松开了与小蓝交缠的手指,起身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披到小蓝身上,然后离开了。
天色大亮时,小蓝才醒过来。
她睁开朦胧的睡眼,先看向对面,宋星阑已不在,她抬起脑袋,脖子又酸又疼,更疼的是压在头下的胳膊,几乎已经麻木了,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她直起身子,忍不住“哎哟”地痛呼了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肩上滑了下来,她转过头,看到落在地上的毛毯,昨晚她拿来盖在宋星阑身上的毛毯。
她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糟了糟了,你怎么又多管闲事,去拉宋先生的手做什么,他不会以为她又有什么企图吧。天地良心,她只是想帮他好好睡觉而已。
她弯腰捡起毛毯,准备搭在长桌上,却见桌上的纸墨笔砚等物和那副画都被收起来了,却多了一个小药箱。
哪里来的小药箱?小蓝低头看向自己的腿,难道是宋先生拿来的?
还好还好,宋先生应该明白她并非故意的,原来他也并非蛮不讲理不近人情。
她在小书房甩了很久的手,活动了好一阵,才将自己的手给找了回来,这才拎着小药箱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