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宫里尚不缺这个。”宣华大约知道此人来意。杨广醉酒调戏她被杨坚撞了个正着。宣华向来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在此多事之端更是不想成为父子间的磨心,便推说是杨广捡到她的帕子,化解此事。话虽如此,她心中对杨广却颇为不齿。
萧美娘亦忿然,觉得杨广简直可恶,早和他说过了,再狠下些心来,宣华就是他囊中物。何须这般横生枝节,还要她来善后?
“夫人此时自然富有天下,我这不过是锦上添花,感谢夫人为殿下仗义执言罢了。太子他向来言拙,被误会了也不知道替自己辩解,若不是夫人解围,只怕是要受这不白之冤了。”萧氏自然话中有意,此时宣华有杨坚做靠山之时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将来却又未可知。如今既然已经帮了杨广,以后就不要再有所反复。
“从未有过富有天下,亦不敢奢想。我只愿以后能平平淡淡,一世安稳。”经历过国破家亡,亲人流散的宣华更懂得生命可贵,这些自不用别人来提醒。她只想用如今的隐忍换取日后的活路。但这不代表这能够被人横加威胁,“若是太子妃没什么其他事情,就请自便吧。本宫尚要去服侍陛下。”
话带到了,若是听得懂,自就不会生事端,萧美娘对这个还是有些把握的。东宫内室,绻乱散发的杨广正在独自抚琴,就跟没见着她回来一样,直到萧美娘走至在他身边坐下,才按下手掌,停了手中音乐。
“臣妾劳苦奔波,殿下却在此作乐生歌,当真是令人心寒。”萧美娘伸手去抚摸杨广手掌,将娇嗔发挥得淋漓尽致。
“如今大兴宫尽在掌握,想宣华也不敢妄言。”
“殿下此言便是说臣妾多此一举了?”萧美娘轻推了他一记,佯装生气地扭过头。
杨广不露声色,伸手轻触她的秀发,落至脸颊,淡淡道:“只是觉得爱妃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宣华怕得紧了,当真与我相好?”
“即便担心,臣妾也不得不为殿下打算!”萧美娘被杨广指尖的凉意撩得心痒,又侧眉反问,“更何况,难道殿下眼中宣华夫人美貌胜于臣妾不成?”
她自然是不担心的,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如今她和杨广日日相对,而宣华正处于偷不着的状态,上心也是自然,真到了将来到手的那一日,就那个清汤寡水的性子,能对得上杨广的胃口?更何况她萧美娘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如今更是事事为杨广尽心,未来也会是皇后娘娘。这个世上,并非是所有皇后,都像独孤氏一样,会在乎皇帝有多少女人?她只要尊位和荣华富贵。
“自然没人比得上你。”杨广一头扎进萧美娘的脖子,引得美人咯咯直笑。
第29章
日头尚好, 琼花和杨广兄妹二人在杨坚的宫院门口巧遇,正好一起进去看父皇,公主殿下一面在院中蹦蹦跳跳地倒着走, 一面和自家哥哥说着闲话, “皇兄, 皇兄, 前些日子在宫里的比赛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结果同你没什么关系,父皇对亲事另有打算。”杨广难得轻松, 便挑眉逗起了妹妹,“想知道是谁吗?”
“不要!”琼花害羞捂脸,然后一个甩手不小心撞上了正好这个时辰会送药进去的宫女。将汤药撒了一地的小宫女也被这飞来横祸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惊恐地跪伏在地,不住求饶。
杨广眉头一皱, 看了眼地上汤药,愠怒道:“怎么办事的?”
“皇兄, 算了,别吵着父皇午睡。再重新熬一碗来就是了。”琼花瞧着自己衣服没有被泼得太严重,便扶起宫女,好声宽慰。
“还不快收拾干净了?”进屋之前。杨广尚不忘回头教训着那冒冒失失的宫女。
原本无事, 偏过了许多时辰, 成群的蚂蚁从土里钻出来觅食,沾到了地上残余粘稠的药渣,竟再也动不得,留了许多“尸首”在那里。宫里太监宫女也觉得奇怪, 围观了起来, 声音惊扰到了杨坚,当过权臣, 经过风雨,四十来岁才上位的皇帝也有着一般皇帝的猜忌多疑,难免要找太医查看个究竟。
彼时琼花正在太子宫里和萧美娘就平常用的胭脂的问题展开亲切友好地会谈,对此事“一无所知”。她能力有限,有些事也不能直接去说,去做。只能在自保的同时做到最好的提醒。至于杨坚能不能反应过来,能不能做好应对措施,则超出她的考虑范围了。其实不管是什么药,哪怕是酒水饮料,难免都会有粘性,蚂蚁粘到了地上跑不了,被太阳烤死再所难免,但是人一旦做到了皇帝那个位置,就会比常人更畏惧死亡了。
蝉鸣伴着微弱的风声在寂静弯月的衬托下显得尤为突出,萧美娘招呼宫人掌好灯,服侍公主回去。琼花营业性微笑和她撒娇道别,才要出去迎面便撞上了匆匆进院的宇文成都。
“这大晚上的,怎么了?”琼花心里一个咯噔,心想该不会大半夜要临时宫变吧?
“琼花。”杨广不知何时已衣冠整齐立于廊下,深邃着双眼挥手将她往外赶道,“天色已晚,你回自己宫里好好呆着,不要乱跑。”
琼花原地一个寒颤,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行为可能成为加剧杨坚生命消散的催化剂。她下意识看了眼宇文成都,见他一副想要发问却不知道合不合适的样子,估摸着也是不知道半夜被太子宣进宫里的原因的。
“陛下有旨,宣太子,公主觐见!”随着外头突如其来的宣召声,一切局势又晦暗不明了起来。
杨广和宇文成都还没来得及通上气,杨坚这时候召见,所有的一切会改变吗?如果杨广最终没有登基,这个世界是不是就game over了?杨广紧握双拳,面上却不得不尬然保持微笑,轻声询问着来宣口谕的内侍,“是有什么要事吗?”
“殿下放心。”王内侍翘着兰花指含笑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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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寝宫之中灯火辉煌,一片亮敞,杨坚穿着中衣坐在床沿,余怒未消;宣华夫人敛声屏气肃立一旁,而在一侧冷眼站着的则是周朝太后,大隋乐平公主杨丽华。地下跪着的一群太医个个恨不得将刚才听得的皇室秘闻忘得干净。大隋皇帝一面用手斥退太医们,一面咳个不停。
太医们如释重负,擦着额头上的汗就倒退下去了。皇帝陛下刚才下令,从此以后煎药的内侍宫女皆换了,由太医直接侍候,谁煎的汤药,先当面喝上一碗。
杨丽华对宫里的太医都打心里厌恶,多年来讳疾忌医。然而人难免有些个小病,多年来便一直让人出宫找郎中开一般疾病的普通药方,有什么头疼脑热,腰酸背痛的就让人按方去太医院抓药,虽然太医们也觉得古怪,但眼见加起来的药材是吃不死人的,也就由着。这么多年也算是平安无事。偏她最近让开的药里就有一方马钱子,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事情巧了,难免要背这锅。
“你既已认定是我要害你,再多说什么又有什么意思?”杨丽华心情复杂,五味杂陈,听到他被人下毒之后,先是有两三分快意:那当初用药杀人的,如今也有躺在床上被人害的一日;再是有些许担心,到底是生她养她的父亲;而父亲被下毒,想到的竟然是怀疑她,又难免辛酸。她一时犯轴,干脆不做解释,抓不到真正想害他的人,也挺有趣。
“丽华,宇文阐不是你亲生的。又何必如此放不下?”杨坚又气又恼,却仍是尽量心平气和地和长女说话。他也知道,多年来杨丽华心中恨他至极,若非独孤伽罗从中斡旋,断不会和平共处这么多年。
“如果娥英是男孩,阿爹会就此放过吗?”杨丽华啧啧讥笑,凄然反问,心中却早有答案。她泪盈于睫,自述心境,“自在闺中见惯了阿爹阿娘恩爱,我便总想着日后也要像阿娘一样,要嫁只爱护自己,旁无姬妾的男人,可惜事与愿违,嫁入皇室。宇文赟若只是个上至宗室皇嫂,下至年长十岁的仆妇皆能毫无顾忌染指的好色之徒也就罢了,还脾性乖张暴虐,结发夫妻,日常相处,我如履薄冰,却换不来他稍稍的以礼相待,父亲朝堂上有不称他心的地方,他也拿我来撒气,动辄拳脚相加,甚至有一次竟然被赐了白绫,难道我便真的不害怕?”
杨坚打断道:“你是我同你阿娘头一个孩子,衣食安排皆不曾假借他人,事事亲力亲为,心肝宝贝般宠着长大的,哪里会不希望你好?那时咱们家为人臣下,即便知道那太子宇文赟是个酒色之徒,可皇帝赐婚,又怎能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