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能做什么?送你走啊,送你回你故乡令州去找你哥,今生今世,你和洛儿是不可能了。”
王婉玉已被两个侍卫拉住手臂拖了起来,她那贴身小婢扑上前来抱住宁太太的脚:“太太,太太!小姐可受不住啊,您快叫他们松开!”
那边王婉玉也在不断地哭喊:“放开我,松开你们的脏手,别碰我,放开!”
宁太太厉目一横,其中一个侍卫就从怀里掏出个旧的看不清颜色的巾子来,王婉玉见他要用那东西堵自己的嘴,疯狂地摇着头哭道:“舅母,舅母!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您别让我走!”
那小婢急得不行,被宁太太一脚踢开又忙连滚带爬地凑近,“太太,太太!小姐肚子里怀了二爷的骨肉,您快叫他们放开!太太!”
宁太太怔住了,她脸色陡然转得惨白:“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婢哭哭啼啼地道:“小姐有了身子,已经两个多月了。”
宁太太双手攥拳,厉目瞧向王婉玉:“她说的,可是真的?”
王婉玉泪流满面,沉痛地闭上眼,点了点头。原要留到五六个月肚子大了藏不住,才叫宁家回不了的头的,怎么也料不到,竟在今天就得拿出来挡灾了。
“表哥他……我……我没法子……他力气大……”
“你给我闭嘴!”宁太太冲过来,抬手打在王婉玉脸上,“你这狐狸精,还敢冤他强要你?”
宁太太捏着她下巴,咬牙切齿地道:“你真当我是傻子聋子瞎子什么都不知道?别叫我说出实情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王婉玉左颊飞快地红肿起来。正是这身细皮嫩肉,和娇艳欲滴的脸蛋,勾得儿子不听她的话。宁太太恨急了,狠狠甩开了掐着她下巴的手。
王婉玉别过头去,松挽的头发尽数散开了,被泪水黏在脸颊上。
侍卫已经松开了手,王婉玉揉了揉适才被捏痛的手臂,缓缓地回过头,“舅母,我已经是二哥的人了。您不认我不要紧,可我肚子里的孩子,流着宁家的血。您可以瞧不起我,可您不能不认他。我根本没想争什么宁二奶奶的位子,我只是喜欢二哥,想留在他身边,什么名分地位,我根本不在乎。”
她膝盖弯下去,重重地跪在了宁太太身前。膝盖着地的声响,叫宁太太蹙起了眉头,心中没来由跟着颤了颤。
“舅母。”王婉玉抬起脸,轻轻扯住宁太太的袖子,“家道中落,不能做二哥的助力,并不是我的错啊。我们自幼在一起,我只想留在他身边,伺候他,服侍他,为他缝衣做鞋,陪他读书写字,我……”
她捂住脸哭了起来。
“我只是喜欢二哥,就错了吗?”
宁太太面色冰冷,她没有一丝动容。
男人的前程和感情比起来,自然是前程重要。再说,这算什么感情?是在宁洛心性还未成熟时受了这女人蒙骗,一时糊涂罢了。那顾小姐论姿色,论规矩,论出身,哪里不比这个女人好?
他爹是这样,他也是这样,好的不爱,非要喜欢这种狐狸精!
宁太太望着王婉玉,轻轻牵动嘴角,似笑非笑,“你既喜欢他,为何不盼着他好?他要娶安平侯府的大小姐了,将来前途无量,你做什么要挡着他上进?做什么非要跟我们家作对?我们白白养了你这么多年,给你的还不够吗?我问你,你可怜兮兮的住这儿,勾着他瞒着家里来这儿会你,你怎么跟他说的?我给你银票,替你雇车买仆人,叫你哥你嫂子派人接应,这些事儿,他知道吗?”
王婉玉的眉尖几不可见地颤了下,宁太太笑起来:“果然,我没猜错吧?你抹黑我,用离间我们母子情分的方式赢得他的怜惜。你不愧是你娘的女儿,你们生来就会做戏。你娘人都死了,嫁了人二十年,还能让别的男人甘心替她养闺女。你也不赖,让我傻儿子宁洛为了你连这桩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婚事都不要。”
王婉玉想重新扯住她的袖子哀求,宁太太一闪身避开了,“别靠近我,我嫌脏!”
她说的话像刀子,一刀刀凌迟在王婉玉心头。
她不服。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母撒手人寰,母亲临终将还年幼的她托付给表舅,她寄人篱下,自小就懂察言观色,舅母严厉不慈,舅父又不常在家,表姐妹们欺负她,唯有二哥对她好。她想抓住这点好,有错吗?
明明她和二哥是情投意合的,为何偏偏她却是见不得人的那个?凭什么那顾小姐凭着侯府出身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这么好的男人,那顾莺还不如她,她身上至少还和宁家有些亲缘,那顾莺却是抱养的啊!
“舅母……”
宁太太不耐烦地闭了闭眼睛,朝那两个侍卫又打个手势。
王婉玉被抓住提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瞧着宁太太:“舅母,我肚子里的孩子!!”
宁太太掏出帕子抹了下眼角:“宁洛还年轻,顾小姐将来十个八个也能生,谁稀罕你的肚子?给她灌了红花,把她送走!不许她回来!”
后头的话,是对那两个侍卫说的。
王婉玉浑身冰凉,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肚子里那个杀手锏竟一点儿作用都起不到。
她凄厉地喊着宁洛的名字,不住地哀求着宁太太,那小婢也扑上前来哭哭啼啼的求饶,王婉玉剧烈挣扎着,那两个侍卫将她抬了起来,那只脏兮兮的巾子还是塞进了她的口中。
宁洛在车里隐约听到有人喊“二哥”,醉意上头,饶他还有些意识,身体却瘫软得爬不起来。漆黑的马车里头宁洛抬手揉了揉酸胀的脑袋。车外被人堵住嘴抬起的王婉玉被扔上一辆板车,不等她挣扎起来,那两个侍卫已取了麻绳出来将她手脚捆住。
婉玉哭得喘不过气,嘴唇被堵住,手脚被缚,她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离巷子越来越远。
板车颠簸撞痛了她娇嫩的皮肉,她的丫鬟大声啼哭着想要追上来,却被适才那两个侍卫揪住头发堵住了嘴。
宁太太用帕子抹了下眼睛,又擦了擦手,好像刚才碰过什么脏东西一样:“走,吩咐下去,回头在你爹跟前,不要乱说话。”
宁濯点点头,扶着宁太太朝马车走去。
转角处,罗百益抱着臂膀站在一辆车旁。
“顾侯爷真有雅兴,竟来瞧这样的热闹。”
那车玄色锦缎车帷,凉风吹动帘幕,露出顾长钧冷凝的半张侧颜。
宁家车马近了,罗百益努努嘴,朝骑在马上的宁濯道:“哟,宁大公子,真巧啊,我跟侯爷在此,不小心瞧去了贵府的秘密,罪过罪过,您该不会生气吧?”
宁濯惊得下巴快掉了,如何也想不到,竟在此处撞见顾长钧。
后头车里的宁太太亦是浑身一僵。
顾……顾侯爷?
宁濯惊出一身冷汗,顾不上和罗百益寒暄,他飞快翻身下马,凑近车前。
“顾侯爷?”
声音颤颤巍巍,明显忐忑。
里头一派沉默,顾长钧并没有打算说话。他轻轻敲了下车壁,北鸣就上前来,道:“对不住,宁大爷,我们侯爷路过,停车跟罗将军打个招呼。侯爷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您跟宁太太处事了。”
一句话说得宁濯两腿发软。
这么说,刚才的一切,顾侯爷都瞧见了?
北鸣叫启程,顾长钧所乘的马车就驶动了,宁濯没注意,心中惶然地望着顾长钧去的方向。
那边宁太太已经顾不上旁的,匆忙忙下了马车,疾步朝前奔去,口中喊道:“顾侯爷,您留步,您听我解释。”
“哎哎哎,”罗百益手里提着马鞭,横臂拦下宁家母子,“人家安平侯不是说了,家里头还有事呢么。”
宁太太急得要哭了:“罗将军,您跟顾侯爷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就那么巧,正巧叫顾长钧撞上刚才那一幕?
路过?怎么可能!
这静花巷是平民之所,顾长钧罗百益这样的人作甚能路过这儿?
罗百益抱着鞭子笑道:“不久,不久,瞧刚才那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就是宁二公子的爱妾吧?眼光真不赖,啧啧。”
全完了。宁太太的力气好像全被抽干了一般。
绝望中,她陡然想到今晚去家中送信的人。
她心头一派冰寒,难不成是……
她脚下一软,几乎摔跌在地,宁濯忙扶住了她:“娘,咱们先回去,跟爹爹商量了,再想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