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幼时,是被当过药人的。
药人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了条命,但北疆那边根本就不在乎这么点人命,林乔和其他人被扔在笼子里,和野兽对殴,这样的生活,近乎一年。
稍有不慎,命就没了。
尽管活了下来,也给他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眉间红——月月复发,发作时不得安宁。易怒易狂,发作时神智不清,嗜血。
薛老神医只是叹了句阴邪法子,损德。
祈静又让他去制药,周郎顾不损命,眉间红却是极耗的,她查了书,发作欲频繁,则劳损心神,大限易至。
林乔想必也是得过良医诊治的,发作少些,从外表看,一点也瞧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马甲一个一个掉,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捂好小马甲,掉马岌岌可危。
第94章 94
只不过是,放不下,而已。
不做些什么,便是安定不下来的。
“你收到的情报怎么说,和我仔细说说。”她挑了些六安瓜片,直接泡了水进去,将就些吧。
林乔看着她,声音像被石砾磨过了一样。
“我收到的是,娘她在外出巡营的时候,就不见了。当时她身边有三个暗卫,如今下落不明,走失地点在营帐附近,按理说,巡逻不应该到那里去的。并且,沿路没有打斗痕迹。”
祈静心下一沉,或许事情比她预估要难办些。
林乔从室内的架子上取出卷地图来,展开,冷白的手指在某个地点指了指。
暗卫下落不明,定不是普通问题。
“北疆诸族有何动静?”
“没有,什么都没有。爹也不敢声张。”
祈静拉过地图,看着走失点的地势。
林乔哑声道,“附近有条河流,爹已经派了人沿河搜索。”
祈静努力把最近的事情归结起来。
京城这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她给漏过了?
或许只是一件小事情,最近一两个月内的。
她脑海中忽然划过什么。
她忙折身走向妆奁,打开暗扣,取出了些纸信,一番翻找,找到了那条简短的信息。
“一月半之前,唐皇后的娘家子弟有一批去了北疆历练。”
勋贵子弟去北疆历练,虽然不多,但也着实不少,更何况,这一批去的不只是唐家,几乎京城稍有名姓的勋贵家都派了些子弟过去。
她松了口气。
“事情还好,你看,这么一大批子弟去了北疆,时间是一月半之前,我记得两月之前,父亲打了一场小胜仗的消息传回了京城。”
“你的意思是,事情是他们做的?”
祈静摇摇头,人一冲动,容易丧失理智。
“不一定是他们,但他们肯定扮演了些举足轻重的角色。父亲母亲的军队,人都称赞极有纪律,又对父亲母亲忠心耿耿,一般来说,不可能是他们做的。”如果不是,那就不是最糟糕的猜测,也就是说,至少不是北疆戎狄的探子。
“想要吸引母亲到营帐外去,有不声不响能让母亲放下提防,又必须是自己人。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这批勋贵。”
她继续解释道。
林乔眸光一闪,“但是这批勋贵肯定不是一起出现的,可能只有一两个身份贵重的当引子,可是,就算他们全上,也肯定打不过娘身边的暗卫。”
祈静提起唇角笑笑,“这就是问题了,我不知道母亲身边暗卫厉害到什么程度,有两种可能,一是母亲的暗卫不如对方厉害,被勋贵的暗卫带走,或者说,是这批勋贵背后的人。二是母亲的暗卫足够厉害,但是能让他们不发现,除非——”
林乔眼底划过冷光,“这个勋贵本身就有问题。”
如此才能一击制胜,甚至可能用了某种毒,才能一口气放倒这么多人。
祈静颔首,提起另一遭事情,“这勋贵也不能排除是被北疆那边的人控制了,但是,半月前,你可还记得北疆军队有溃败之势。母亲的被绑,或许可以要挟父亲,改变战场上的形势,但是真正影响最大的,还是远在京城的你或者说,安国公府。”
“他怎么敢!”林乔心寒,犹如瞬间坠入三九寒冬。
祈静神色淡淡,“他是帝王,只要能坐稳位置,有什么不敢。”
他是个疯子,亲手对她母妃动手的疯子。
祈静的回忆被勾了回去。
那日小雨。
她本来应该在自己的小宫殿里玩耍的,是的,母妃在时,祈静是极受宠的。那时候,母妃刚生了小七不久,于情于理,她都不该闹腾母妃。
但是她觉得母妃这段时间总是郁郁寡欢,想去和母妃玩乐,逗她开心,于是悄悄趁宫人不注意,躲在母妃的衣柜里。
午后,平常这个时间,她都在休息,没人会去寻她的,也没人会发现她乱跑了出去。
母妃那次午膳用的格外久,眉间带着轻薄的忧愁。
她在衣柜里等的极累,听见门开了。
“把七皇子抱下去吧。”是母妃的声音。
脚步声响起。
母妃进了去,她透过缝隙瞧见母妃穿了身青色的大袖衫。
她本想出衣柜去的。
但是又有脚步声响起来。
有人推开了门。
一角明黄。
阻止她出去的是原本对她还算不错的父皇的呵斥,她伸到衣柜门上的手缩了回去。
“你可真是胆子极大!”
母妃似乎有些疲惫。“臣妾说了陛下为何不信!”
“你让朕如何信!昨日朕已经寻到了些踪迹,今日人就没了,这事情,朕只跟你说过!你对他还有情,是不是!”
“于臣妾,陛下才是夫君,臣妾心里清楚。”
“祁七不配姓祁。”
“你如何这样想!臣妾岂是这般的人!”她母妃声音里带着绝望。
“呵!”男人冷笑,“朕已经加派了更多人去寻他,他一定要死。”
“陛下好狠的心!”
男人不理她,挥手。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来,“娘娘,选一个吧,也省的老奴难为七皇子和三公主。”
“你敢!”
之后,在之后,就是一片朦胧的血色。
她瑟瑟发抖从衣柜里出来的时候,母妃已经不见了。
她回到了自己寝殿,又去拜见母妃的时候,一群太医正在门口。
是母妃的侍婢向她解释,“娘娘午膳后,感觉身子不爽利,不想见人,太医已经开了方子,公主不要担心。”
她牙齿都在打颤,听见这话,心凉了一半。
那日下着雨,雨水污了裙摆。
刚入夜,就传来消息,母妃殁了,暴病而亡。
一身麻白。
之后就是难熬的宫中生活。
奉命下嫁。
乖顺的做颗棋子。
她到现在都不清楚,母妃究竟为何而死。
时间似乎有意要模糊一切,她却总是提醒自己记着。
只有她了。
她必须得记着。
她落回了现下。
扬起些笑,有些苍白,“藏秀觉得,会是哪个可能?”
“第二个。”林乔想也未想。
他手下练出的暗卫他很清楚。
“但问题就在于,这个勋贵怎么有这般能力,一直藏了拙吗?”
林乔摇摇头,他手下有风雪楼,消息打探绝对真实。送来的那些人,履历干净,没有问题。
祈静也凝眉,“这便是关键所在了,最有可能的是唐家的人,但其他人也不能排除。”
查勋贵,有些棘手啊。
林乔一口应下,“勋贵那边,我去查。”
“嗯。”祈静颔首,她看向林乔,“藏秀,诺大的安国公府眼下只靠你一个,你要保重身体。”
林乔往外走的步子顿了一下,继续大步出去了。
祈静叹口气,脸上露出些愁容。郑氏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淮南阁最近也忙。她不免要兼顾点府里府外,整个人都轻减了些。
她在淮南阁坐镇,京中近来兵力调动频繁,也不知道这位疯子帝王想干些什么。
也就一两天,郑氏被劫的消息已经被京中消息灵通的世家知晓。
“殿下,宫里的信。”
祈静揉揉额头,不止她忙,林乔更是忙的不见影子,一天到晚,连府里都几乎不回去了,要不是知道林乔不会走,她恐怕还要为他的失踪操心呢。
“信给我。”
她抽出信纸,深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