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还是老样子。“我尽力了的。”
“你,不及时止损,早晚有一日,你是要栽在这上头的!”
冯老先生惋惜,林乔聪颖,就是这文,怎么学都学得不好。
祈静下了课用晚膳前就拿到了林乔的卷子。
大概扫了一眼,她疑惑的问,“世-藏秀,”她硬生生改了口,“我怎么记得你比这要好上很多啊。”
林乔弯唇,“那位天天盯着我呢。”
不然生意,也不会大多在花楼谈了。
祈静屏声,林乔比她要艰难得多,在这一点上。
“怎么着?同情我?”林乔眼风扫过来。
好好的国子监服到他身上都能变得花里胡哨。
“这就不用了,”他不等祈静解释,“毕竟,你的算术真是惨不忍睹。”
祈静涨红脸,本就白面书生,薄薄的脸皮像抹了胭脂一样。
“不用就不用,我算术只是相对差些,世子爷要是不想教,何必说出这种话寒掺人!”
那双着了火的如画如霞,格外好看。
林乔忙道歉,“莫生气,是我的错。我给你端茶倒水,赔罪成么?”
祈静没说话,但是整整一顿晚膳过去,都没再和他说任何话。
林乔有点忐忑。
祈静慢条斯理的洗净手,“世子,若说惨不忍睹,我的算术比不上你的文章,要说同情,我的那些比不上您的被迫藏拙——”
“是我错了。”林乔没让她再继续说,一脸惨兮兮的望着她。“是我错了,静和。”
祈静瞧了他一眼,收拾课业准备回府。
还和他生气就好,林乔松下点心。
祈静临走前,可算是又跟他说了一句,“今日再加练一篇字吧。”
“半篇吧?一篇太多了。”
“嗯?”
“一篇写下去,今晚课业就不写了吧。”
“半篇就半篇。”
祈静转头就走,上了马车。
林乔倚在国子监门口,长身玉立,懒散又有说不出的韵味。
祈静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帘子,暗骂自己不清醒,竟然和林乔叫起板了,糊涂账。
“君子之兵,澄字藏秀,锋芒内敛,远观则清淡,近看则玉石冷然,是为百兵天下之首。”
是祈静的字迹。
是林乔写的。
“世子”话在祈静的唇齿转了一圈又回去,“藏秀可真是聪颖。”
她心里惊讶极了。
林乔眼里含着笑,“模仿,还是会的。”
一个少年笔下却是娟娟字迹,清秀有余,霸气不足。
祈静这样的外貌还相和点,林乔这样的,真是不搭。
“字各有字。藏秀善摹不善临,也是一奇。”祈静道。
林乔不以为意,“字写来让人看得,懂了就好。”
祈静回头看向他,“是写来看的,但是要好看,藏秀可以多练练隶书行楷。”
练我的字,就没必要了吧。
不过,天下人都以为,你有你的体,我有我的体,各写各的,自成大家。但总归有人写的不好,与其如此,不如模仿,这也是一条路子。
各自有道,何必干扰。
其他人的冷嘲热讽,又何须挂齿?
称呼是能够拉近距离的。
“橙橙,你怎么净在这个时候栽跟头,看这里算应该是这样子。”林乔私心里,觉得祈静那个可能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橙。
祈静没明确的否认,音近就已经够了,这个身份之前是见过林乔的,难保他不记得。
但是,橙橙,这是什么?
她看向林乔,想说些什么。
“看我干什么?本世子长得好看你也要等做完这些课业再看!”
谁看你啊!“藏秀,现在还是白日。”不到晚上做梦的时候。
呵!
祈静专心看题,不想理会这个莫名其妙蹬鼻子上脸格外得意的家伙。
反正,风流轮流转嘛,谁怕谁?
写策论。
林乔捉着笔,整个人都要睡着了去。
纸上浸出了一个大大的黑色墨点。
祈静瞧了一眼,没理他,先把自己的策论写完了,收好纸,然后沾上墨水,提笔在林乔的纸上画了个乌龟。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竟然还有点小兴奋。
她从小仆那里取了对铃铛,极好看,也声音清脆的那种。
她放轻动作,蹑手蹑脚站在林乔身后,猛地一晃铃铛。
响声惊醒了林乔,他往纸上倒了下去,又用手撑起来,感觉脸上有些湿意,顺手一抹。
一手黑。
好了,现在脸也是黑的。
祈静笑吟吟的站在他身后,“哟,好大的墨渍。快洗洗,等会藏秀记得把课业做了。”
林乔挑眉,“好啊 。”
他拿出毛笔,转身就朝祈静扑过去,“好大的墨渍,骗谁呢?”
真当他看不出来那是个什么图形,当他傻啊!
好啊,要脏一起脏!
祈静早已不声不响挪到了门边。
反手一关,极快地闪了出去。
“世子要记得写策论。”
门外传来她的声音。
她是笃定林乔不会出来,露出那张黑色的脸。
林乔暴躁的抹脸,“别让我再抓住你!”他喊小厮进来洗脸。
眼睛里却是含着笑的。
他算不算,也稍稍叩开了她的心呢?
冷酷无情的事情是,可能还差得很远。
不过,谁也想不透以后,再者,林乔不轻易动心,一旦动心,他也是势在必得,好么?
这一场爱情啊,就像博弈,两边互相试探,这场爱情不纯粹,不干净,里面掺杂着利益。但是和你过日子的是她,是他,那你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你所认为的纯粹真诚,说不定也靠不住呢?
真正恋爱脑的,林乔祈静,是绝对不会喜欢上的,原因无他,麻烦,干净又麻烦,脏污里头滚出来的人固然热爱光明,但是,不一定会让自己一直在烈日下呀,人各有志,无可批判,或许,那迷蒙的灰色也是一片极好的归宿,喜欢一个聪明的人,彼此可以过的更好。
然而,这些都是之后了,毕竟你在遇见那个人之前,可能从未想过自己会动心,也可能并不觉得,这样的一个人值得你动心。以上诸种,都是找给自己的借口。
喜欢就是喜欢,林乔不问原因。
祈静也不会,真正心思剔透的,永远知道自己应该在那个度上。
林乔这一阵子,为着粮草左右奔走,一是筹钱,而是买粮,还不能让帝王察觉。他撇嘴,一边觉得自己战士能以一敌五,以少胜多,一边又牢牢把握钱政,不肯给够粮草,想赢?做梦呢。
林乔不在这种事情上耽误,战场上的人,何其无辜!为这帝王的多疑而折了命,不值得。
夏日,收到战报的时候,祈静是吓了一大跳的。
“我不想去国子监了,你若是还想去,照常去吧。”林乔没过多久就匆匆来找她。
林乔的脸上,是祈静许久未见的急躁。
“那藏秀要去哪儿?”她不提自己去不去国子监的事情,一反常态,问起了林乔。
林乔神色冷肃,硬生生砸出了两个字,“北疆。”
祈静手上一顿,“再等等。”
现在不是时候。
“我等不了。娘不见了。”他声音沙哑。
祈静闭上眼,“你现在去了,恐怕之后安国公府就要保不住了。”
“本世子不在乎。”林乔眼里血色涌上来。
“父亲不能被冠上那样的污名。”林乔一走,只怕过不了多久,帝王也该来了,然后就是叛国罪名。
安国公是一方大将,林乔也是人质,人质跑了,安国公帝王就不敢再用。而安国公声名在外,最好解决方法就是叛国罪,罗织罪名,圣意下达,自此,再无安国公府。
“先坐下来。”祈静觉得自己格外冷,格外不近人情。
但她声音不自觉地就放轻了。
“大军压境,”她倒了杯茶给林乔,给他一点一点掰清楚,“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找人的事情,交给父亲,这件事情一出,京城这边有该闹了,你要替父亲守好,不要让他被两面夹击,母亲那边,派人去寻,能寻到的,一定能寻到,说不定,京里也有人掺了一脚。”
她说的这些,林乔何尝不清楚?
心慌则乱,关心则乱。
林乔眼底的血色渐渐褪下去。
祈静松了一口气,她夏初才寻到薛老神医的踪影,写信问了林乔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