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很轻,却像一道丝线,缠着黑衣人的咽喉,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取了这几人性命。
“请殿下责罚。”
“呵,”祈静嗤笑一声,她转过身,如雪的绸缎衬着袅娜的姿态,却无一人敢偷窥。
“是过了太久舒坦日子了?去,把人给我清洗一遍。”她张开泛着玫瑰光泽的唇,却吐出要取人性命的话语。
黑衣人领命,纷纷消失不见。
“我的人不敢用了。”林乔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正是如此。
“无事。我的人借你。”祈静手底下还有些子人。
林乔摇摇头,“正是多事之秋,你留着吧。”
祈静伸出一只凉凉玉手,摸上林乔的眼。
那双眼里,有着掩不去的疲惫,“我不急,你先用着,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同样是你的。”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
林乔捉住她的手,发丝有点凌乱,“薛神医什么时候到?”
“我不清楚,应该是十日之内。”祈静抓着他的袖子。
幸好薛神医经常上山采药,身子骨康健,经得起这一番折腾。
林乔笑了笑,“本来不想的,可又麻烦你了。”
“说什么呢。”祈静笑了笑,“快睡吧。”
祈静瞧着林乔睡熟了,才放下支着的手臂。
她撩起衣袖,白如脂玉的手臂上,几道割痕格外明显。
她今日不过是撞了下桌子,膝上的一块地方都已经青青紫紫。
而当她试着用纸碰了碰手臂的时候,被碰到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道一道红痕,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变成了割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用了什么钝的小刀割了手臂呢。
祈静放下衣袖,抿唇,她看着林乔熟睡的侧脸。
心里有些东西破了土,势不可挡,像密密的网张满了整颗心脏。
涩涩的,软软的,涨涨的。
她在空中用手指描摹他的眉眼,一笔一划。
无声的。
八日之后。
军营是被噪杂的马蹄声吵醒的。
“来者何人?”
“大胆!静和公主特意请来的大夫,岂容你等阻拦!”
薛神医终于到了。
他是得了信就飞快赶往北疆的。
下了马,直接身子一软,显然腿要支撑不住了。
黑衣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祈静已经闻讯而来,“薛大夫。”
薛老头虽然精神恹恹,但还是打量了她一眼,继而神色一肃,“你不要命了吗?”
“还请大夫明示。”祈静不解。
“你可是又中了饭否之毒?”
“正是。”
“温解的药方子为何不用?”
“时间顾不上了。”祈静答道,当时她正急着去大营看情况,自然不能做一个感染者。
“你可真是一个疯子。”薛神医直接掠过她,往大营里面走。
祈静能体谅薛神医作为医者最不希望见到自己这种病人。
她笑了笑,让黑衣人去休息。
“饭否之毒怎么样了?”
“用了您的方子,目前暂时止住了蔓延的趋势。”祈静答道。
薛神医冷笑,“你确定?”
“您的意思是?”祈静蹙起眉尖。
“直接中了饭否之毒的人,是治不了的。”
祈静心头一跳,“那那些人?”
薛神医沉着脸,“只能杀。”
祈静的呼吸霎那重了些。“好,那请您随我去帅帐。”她很快稳住自己。
“丫头。那紫宫之毒,已经解了。”薛神医忽然说起。
紫宫之毒,解了?
花了近三年。小七终于彻底解开束缚了。
祈静顿住步子。
身子仿佛被一道电流激过。
“您请。”
她为薛大夫撩开帐子。
林乔,郑氏和安国公都在里头。
“薛神医。”安国公率先立起来,深深一福,“我边关数十万将士,就交与您了。”
薛神医不避不让,他担得起。
“呵,我可没那么大能耐,救不了所有人。”
安国公眼神一遍,“您这话?”
薛神医摇摇头,“病入膏肓者,难救,直接中毒者,无救,身中数毒者,无救。”
“身中数毒者?”林乔有些惊疑,他想起祈静还中了周郎顾。
“天下之奇毒,唯周郎顾除外。”似乎知道他心底的疑惑,薛神医难得好心解释。
“那你说这个干什么?”祈静问,白害的林乔忧心。
“比如,国公夫人。”
一语毕,一室无言。
“您说什么!”茶杯碎了,郑氏的手,是抖着的。
“夫人最近可还好?”薛神医问道,“照着理说,夫人最不该来的,若是不来,还有几年寿数,如今模样,怕是不足几月啊。”
“胡说什么!”安国公难得失礼。
郑氏却强硬把他按下,“你停住!”
她转向薛神医,眉眼温婉,“薛神医此话何讲?”
“夫人这几日,怕是总是渴,喝了不少水,却难以解渴。”
郑氏眉眼一闪,“所以?”她声音里带上些冷意。
薛神医摇摇头,“夫人是聪明人。”
林乔咬着牙,声音是一点一点从牙缝里挤出来,“是谁干的?”
“应该有几年了,夫人这是重伤,我记得给夫人开了方子,夫人可是记得用了?”
方子没错,病却没好。
安国公府,最终还出了家贼。
林乔双目渐渐趋于赤红,“治好她!”
薛神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拨开塞子,一股提神的清香萦绕在帐内。
林乔神智清醒了些。
他喉头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站起来的还是安国公,“还请大夫救救内人。”
薛神医还是摇了摇头。
他没说话,安国公的神色慢慢变了。
祈静只觉得不可置信,这件事情就发生在她身边,她特意照顾着的人身上。
“不可能,薛大夫,您想想法子,救救母亲吧。”
薛神医瞧了她一眼,开了口。
“我救不了她的命,最多延上几个月的寿数。”
“那就延。”安国公毫不犹疑。
“饭否之毒呢?不解了?”薛神医眼神冷静。
他是大夫,治人救人,但也仅仅只能尽人事而已。
他这一句问话无疑惊天霹雳。
郑氏,和军中将士的性命,被放在了一起,二者不可兼得。
将士要活,郑氏要死。
郑氏要活,将士要死。
这样的选择,对一个领军打仗,视将士为袍泽手足的将帅,是何等的残忍。
但是生活就是这样,命运就是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如此残忍?
为什么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祈静捏紧衣袖,唇死死黏在一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无风。
沉闷。
潮水涌进,密不透风。
每个人都被情感与理智禁了言。
但是抉择是必须要做的。
郑氏笑了笑,“不就是一个选择吗?”
她的笑里,带着英气。
她的眼里,带着悲切和无奈。
“你是将领,你该做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郑氏对着安国公道。
安国公唇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说。
“那乔儿,你来做。你是武将之子,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林乔垂着眉眼,拳握的死死的。
他也不说话。
“静和,那你来。”郑氏的笑,尤如往常祈静去请安的时候,慈静亲和。
祈静手都在抖。
“静和,你是大祁的公主,你——”
祈静痛苦的摇摇头,她退后一步。
郑氏笑了笑。
祈静多痛恨自己的聪明,怎么就读懂了郑氏的意思呢?
她多希望,自己不懂。
“好了。”郑氏问了一圈,“你们都不愿做选择,那我来做!”
第116章 116
“娘,别说了。”
林乔拦住她,铁骨铮铮的少年郎艰难吐出话语。
“你怎么还如此小孩子心性?”郑氏摇摇头。“你该长大了,乔儿,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需要你去担当起什么的。”
他宁愿他不懂。
林乔心尖都是疼的。
没等几人继续。
营帐就被掀开。“将军,前方探子来报。”
“念。”郑氏直接出声。
“是。夫人。”将士显然认出了郑氏。“戎狄组结大军,意欲二十天后,发起总攻。”
在帐内的人全都停了呼吸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