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折起信,在灯上一烧。
思量起来。
帝王那边,还可以在弄些乱子,最好让他顾不上七皇子。
当然,最主要原因还是,他动了祈静。
既然说出口要护着祈静,他林乔,说到做到。
他飞速写了封短信,脸色凉凉,等着出气。
末了,他提起笔,又写了一封。
给祈静的。
“澄澄亲启,”
他忽地顿住手。
澄澄?
高澄?
灵光一闪。
原来是为这个啊。
他唇角弯了一下,但又快速撇了下来,还没跟她算前头那账呢。
于是,祈静收到的,就是这样一封信。
“澄澄亲启,
往事旧梦,多提无益。
今者新事,唯愿你好好的。
帝王家难为,知你不易。唯求你保重身体,岁月长久,望与你白头。
若有为难,便与我书,身体发肤,切切珍爱。
藏秀笔。”
祈静忽地愣神。
淮南的舅舅也关切这里的事情,但终究隔得远,自己是高氏的家主,又忙碌。抽出时间写信给她已是不易,她有再多奢求也不敢提,更何况,她也没有那么多奢求。
她习惯了一个人。
还有小七,他要挣脱枷锁,离开牢笼了。
林乔,是真真切切头一个。
她微微笑了笑。
虽然不是春日,但她觉得屋外春光甚好。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冯彦已的诗,她终归还是读出了些味道。
万丈悬崖上跌落,有人是笑着的,浑然不怕。
可祈静不是,她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做出了些亏损,她是努力试图让自己变得好一些,过得好一些的人啊。
有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百般算计,用尽全力。
可现在,也有人愿意接着她了。
在悬崖底部,或许风声很大,或许荆棘遍布,但是,有人承诺,陪她一起。
高贵妃的事情,终于查出了些眉目。
“李贵妃一直是个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色。”春秋道。
尽管李贵妃位分高,但是人呢,不太爱弄什么事情,所以一直被忽略了。
当年的真相,她终于接近了一点点。
深秋的叶子打着卷儿,纷纷落下。
枝桠光秃秃的,枯灰色让人偶尔厌恶。
祈静的房屋里藏了一个红木箱子。
里面是各式的小玩意,都是北疆来的。
都是他寄的。
“又是一个冬天了。”风撩起额前的碎发,祈静的眼神晦暗不清。
第101章 101
“这已经是裴清公子这个月第三次来信了。”
小双把信封递给祈静,很是无奈。
祈静笑笑,“不是他急,就连我也急得很。”
本来祈静计划的是这个冬天就让祈七离开京城的,但是,帝王比她想象的心狠的多。
她苦笑一声。
按着计划,小七在京中的病越来越严重。
如今已经是药石罔救的时候,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那药是有副作用的。
祈七的药,确确实实是毒药。
他每日都服,如今算来已经是一年多了。
双眼都毁了,帝王怎么还是那么疑心?
难道非要,小七死在他面前不成?
祈静心里发急得很。她问过薛老神医的,不能拖了,越拖下去,治好的希望越小。
再者,李氏那些事情足以说明,她母妃去的一点也不简单。
不说金蝉脱壳的难度,就光说小七,也不能完全把这个身份给扔了。
小七可以假装病逝在淮南甚至不是淮南也好,但绝对不能是京城!
这边祈静心急如焚,搜肠刮肚想主意,那边帝王忙的焦头烂额。
单单林乔也只能让他忙一点。
但若是,再加上一个淮南高家呢?
淮南高家,无诏不得入京城。
像高澄这样的远房还好,主要是针对主家那几位。
从高贵妃入京开始,这便是条不归路了。
要想让帝王放祈七出来,首先要知道帝王心结是什么。
祈静心知,这一趟进宫,是免不了了。
在祈七的门外,祈静“巧遇”了大公主,受邀一同去看德妃娘娘。
“娘娘,玉体可安好?”
德妃咳嗽着,摇摇手,“无事,老毛病。”她把手绢放进袖子里。
“倒是你,怎么和你皇姐一并来了?”
祈静觑着,德妃娘娘的身体,不大好啊。
她恭敬地请了安,“有些事情不解,特意来问问。”
德妃抬头,凤目凌厉,“是为着祈七?”
真真是个厉害人物。
一眼便看穿祈静做的局。
也是,德妃娘娘常年在小佛堂,局外人自然比局内人看的清楚得多。
“正是。”祈静也不瞒她。
德妃打量起了祈静,“现在的你,知道真相怕是也无济于事。”
她衣衫憔悴,唇角有些红。
屋里有着未散净的血腥气。
祈静只是笑着。
德妃瞥她一眼,“你越长越像一个人了。可你分明不是那人的孩子。”
最像的不是眉眼,是气度。
“皎皎明月,皎皎公子。”德妃也笑了。
“你为什么不把额前碎发撩起来?”
祈静瞧德妃一眼,自己额前那点碎发,是自小就一直留着的。
德妃怎么会知道?
德妃或许读懂了她的眼神,也或许一直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自顾自道,“你娘也是,若是能把那印记剜了去,说不定她还真就朝着额头划一刀呢。”
祈静慢慢抚上额头,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印记,如叶,如火。
寡淡的眉眼当碎发被撩上去的时候,也顷刻变了。
娇艳,高贵,灼灼逼人。
她只是把手放下,并未真的撩起来,就像千百次自己夜里曾做过的那样。
“那是什么?”祈静听见自己问道。
德妃笑笑,虽是白日,但在光线暗淡的佛堂里,她面容有些鬼魅模糊,“你不知道,但也是那保了你,不然,你就要和祈七一样。”
祈静心里有些发急。“我只想知道怎么摆脱现状,我等不起了。”
德妃转过头,“你不想等了?我也不想啊。可只能熬着,暂且熬着吧,总有一天,这些账,都要被一一清算的。”
她又咳了,洁白的绢帕上染着血。
“母妃。”大公主冲过来。“母妃。”
德妃摆摆手,“离我远些,本宫年年都是这般熬的,难道本宫还不清楚?”
“娘娘这是苦冬?”祈静道。
“呵。”
德妃轻笑。
“这事无关咱们约定,我只告诉你,欲速则不达,这个冬天,祈七出不去。”她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些叹息。
祈静看了眼大公主,颇有自觉,“那我先告退了。”
“那我就先不送了。”大公主扶着德妃,往佛堂深处去。
祈静裹了裹披风,外头风雪凛冽,这个冬天,比她想象的还冷的多多了。
她心里的疑问并没有因此行得到解答,反倒更多了。
她之前亲自修书一封,发往淮南,想从舅舅那里打听这些事情。
如今书信回来了,但也无功而返,事情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她踩着雪花,蹙紧眉,一路出了宫。
“少夫人。”春秋给她换上新的手炉子,“今日世子的信刚到。外头冷的厉害,今年这光景。”
祈静抱着新的手炉子去拆信,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北疆草原那边发了疯似地打仗。
“澄澄,今年佳节,恐怕只有你和娘独自过了。”
掐指一算,林乔去了确实也有小半年。
真是,少则半年,多则不计量啊。
祈静心烦意乱。
只看着扑朔的灯火,心里烦躁得很,拖拖拖,事情越拖越容易出现变故。
她吸了口气,不能急。
德妃那句欲速则不达格外有深。
“春秋,给我研墨。”
小双这段时间另有事情忙着去了,她才这阵子起用了春秋。
墨香淡淡。
屋里焚着香,白烟上旋。
“藏秀亲启,
澄亲笔”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
北疆苦寒。
“今年的冬天真冷。”林乔进了帅帐,他是偷偷来的,身份是假的,如今进他爹的帐篷也要偷偷摸摸的。
“今儿巡逻有什么发现?”安国公问,他正在皱眉看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