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把笔放下,“如果单纯写一篇反映书报亭现状的稿子也没有多么大的意义,因为这些存在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这篇稿子能提出对于书报亭改造的建议就更完整了。”明徵说:“大家想要拆除书报亭无非是因为它们又破又旧不美观,而且实用性差。针对这个,就可以由政府出面设计改造,由设计师设计有创意有想法的焕然一新的书报亭,咱们城市又是旅游城市,这本身就是城市的一道风景线。”程澈笑,“你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可以设置自助咖啡机等增加它的实用性。”明徵说:“另外你可以在稿件结尾征集读者的创意,汇总之后还可以让大家投票同意哪种方案。”程澈夸明徵,“你现在越来越专业了。”明徵毫不谦虚地说:“那当然,作为家属,我也要一起进步呀。”程澈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帮明徵擦了一下嘴角的色拉酱,“好好好,我们一起进步。”
吃完饭程澈和明徵回到记者办公室,程澈在写稿的时候,明徵就坐在不远处的休息区沙发上玩手机。整个办公室黑黑的,只有程澈面前的台灯发出一点柔和的光,窗外似乎是下雨了,还能隐约听到秋风瑟瑟的声音。
终于写完了,程澈揉揉脖子伸手看了一下表,指针已经指向十点钟了,程澈回头看看明徵,他已经头枕着包身上盖着报纸睡着了。程澈走到明徵身边,轻轻摇醒他,“起来了,咱们回去吧,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明徵不起来反而调整了睡姿,耍赖地说:“你拽我起来。”程澈哭笑不得地伸手拉明徵,却不留意脚下一滑跌倒在明徵身上,她突然很紧张,一只手撑住沙发想要站起来,却被明徵紧紧搂着无法动弹。此时程澈能感觉到明徵的脸越来越近,她感觉到明徵轻柔的鼻息吹在自己脸上,带着明徵温热的体温。程澈放弃了挣扎,轻轻闭上眼睛,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这样吧。虽然心里这么努力说服自己,身子却一直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谁知明徵在程澈额头轻轻一吻,摸摸程澈的头发,“别紧张,我会等你准备好。”明徵说着把程澈扶起来,看着程澈的眼睛说:“如果我们以后结婚了,你每天这样叫我起床,该有多好。”说完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帮程澈拉好衣服拉链,“我又饿了,咱们去吃点夜宵吧。”
程澈嗔笑着说:“又饿?你肚子里住着一头小猪啊?”“小猪嘛,肚里没有心里有。”明徵趁程澈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嘿嘿笑着拿着包快步走出办公室。程澈笑着摇摇头,关了台灯也走了出去。
第14章 一诺来生
这天,程澈在自己座位上整理资料,凌晨快速滑动着椅子飘到程澈跟前,神秘兮兮地说:“程澈,你的稿子上了头版头条哎。”
程澈边继续手里的活儿,边笑着对他说:“你不也上过头条吗?”凌晨吸溜一下鼻子,“完全不一样好不好,上次那个除了新闻线索是我提供的,通篇没有一句话是我的原话。”
程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先擦擦鼻子吧,是不是感冒了?”凌晨用力揩了一下鼻子,沮丧地说:“别提了。昨天有个小区的业主和开发商对峙,我盯了一天给吹感冒了。开发商怕我报道出去影响他们二期楼盘销售,还推搡我半天,差点围攻我。哎,不说了,昨天真是倒霉。”程澈说:“下次报道这种事尽量不要亮明记者身份,太危险了。”凌晨说:“我现在才体会到前辈说的‘身可杀而事实不可改’,就是在危险面前依然紧紧把照相机搂在身前与之共存亡的勇气。我发现我深深爱上记者这个职业了。”
前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们身后,一向严肃的前辈这次居然面带笑容地说:“程澈你的那几篇关于书报亭的稿子引起了比较大的影响,好多读者打电话来提了很多非常宝贵的意见。今天主编接到市政府的电话,对咱们报社提出表扬,倾听了老百姓的心声,汇总了老百姓的意见,给政府工作提供了很多思路。听说电视台生活频道还趁着这个热点推出了几档读书类节目和文化类纪录片。程澈,了不起,做的好!”程澈淡淡一笑,“前辈,您做的大新闻数不胜数,您这样夸我我实不敢当,我只是如实报道,并没有创造热点,只是正好赶上热点罢了。”前辈说:“做记者,新闻嗅觉是很重要的,你的新闻敏锐性很不错。”凌晨朝程澈挤眉弄眼,“你呀,就别谦虚了。我还想让老师夸我呢。”前辈卷卷手里的报纸敲了他一下,“你就是上了头条我也不夸你,你不经夸,小尾巴容易翘上天。”
坐在不远处的高洁,听着三人的说笑声,把头转向一边,拿出镜子补妆,鼻孔里哼出几个字,“瞎猫撞上死耗子,有什么了不起!”
前辈走后凌晨神神秘秘地对程澈说:“昨天我打探到一个消息,实习期满后咱们三个只留两个。哎,跟你说实话啊,我是空降兵。所以应该是你和高洁之间去留的问题。本来我还担心高洁是新闻专业占优势呢,现在看来谁走谁留还不一定呢。”
程澈拿手托着下巴,看着凌晨哭笑不得地说:“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啊?这么关心我的去留哪?”凌晨用力擦了擦已经红红的鼻子,用重重的鼻音说:“那当然,咱俩是好哥们,同一国的嘛!”程澈笑笑,“你是和明徵一国的吧”凌晨挠挠头,“那是,茫茫人海知音难寻,我寻寻觅觅好久的限量版漫画书,明徵一帮忙就弄到啦。”
程澈她们报社“百姓热线”接到了一个特殊的电话,本市著名书法家叶平老先生在生命的最后日子想要报社帮忙寻找分隔六十多年的初恋情人。
程澈和凌晨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非常虚弱的老人竟然精神了一点,被扶着坐起来之后颤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书,书中夹着一张纸片,老人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已经泛黄的纸片,上面的钢笔字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褪色,但仍然清晰可辨一个字“诺”。老人家满是褐色斑点甚至已经有些伸不直的手不住地摩挲那张纸片,他因消瘦而深深下陷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把视线转向窗外看着远方,缓缓地讲起了那些久远的故事。
“那是个特殊的年代,我们每个人都是湍急河流上的浮萍,停不下,抓不住。她是女子教会学校的学生,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蓝色棉布旗袍,手里总是环抱着一本书,好看极了。因为一次偶然的出手相救,我们短暂但热烈地相爱。那时的我们多么渴望和平,但战争却遥遥无期。她对我说,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我们总有一天会在一起,她说着从课本上撕了一页纸,郑重其事地写了一个‘诺’字,然后塞到我手里。谁知当天夜里,部队接到上级命令紧急开拔,离别如此之快,让我猝不及防,我甚至都没有办法告诉她一声。这一仗一打就是八年,多少次我死里逃生,咬牙挺过来,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再见到她。战争终于结束,我回到与她相遇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我留下来,打听了整整三年都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后来,我安定下来,两年后娶妻生子,就这样一直到今天。十年前我的老伴儿走了,现在我也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我想找她,但我不知道她在哪,如果能再见她一面,我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窗外大树上最后几片叶子也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摆动,老先生把目光收回来,把书和纸条递给程澈和凌晨,不再说话。
程澈和凌晨走出医院,秋风萧瑟,满眼枯黄,他们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两个人无言并肩走了很久,程澈突然停下来,对凌晨说:“叶老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要抓紧。”凌晨说:“可是我们该怎样入手呢,仅仅写一篇寻人的文章叶老要找的人不一定正好能看到。而且除非一直刊登,否则很快就会被后来的新闻淹没啊。”程澈想了想,“我们在不同的网上平台都发布一下试试。”凌晨一拍大腿,“对啊,报纸的读者有局限性,但是网络遍布全球,上网的人不计其数。咱们赶紧打车回报社跟前辈汇报去,前辈一拍板咱们今天晚上就能开始工作了。”
谁知,所有的帖子文章发出去只是石沉大海,打气鼓劲儿被震撼被感动的人不少,就是没有叶老要找的人,程澈和凌晨都快没有信心了。就在圣诞节那天早上,突然有人打来了电话,自称是叶老要找的人的孙女儿,问别的信息她只说见了叶老的面才能说。程澈告诉了她叶老先生所在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