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楼下传来了脚步声,神宫寺寂雷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点头:“我知道了,那就下次。”
“耶!和寂雷约好了!”饴村乱数的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阴霾。
一名护士拿着花名册从楼梯处拐上来,急匆匆的,似乎找神宫寺寂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饴村乱数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尽头,心情很好似的哼着歌,慢慢踱到了窗户处。
这一片都是旷野,风劲十足,上方是深灰色天空,云层厚重,看起来像是又要下雨了。虽然这栋楼的高度不高,但好在附近没有什么障碍物,风景一览无遗,看向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浅麦色的田野。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旁边站着两个人。
饴村乱数所有的情绪表情就像变戏法似的从脸上褪去。
左边的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
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卷发,披着一件白色外套,像个学者,但双手插在兜里,显示出的慵懒气顿时消磨了一些严肃的学者气质。内里是简单的白衬衫与黑色长裤,黑色高跟鞋使其本就高挑的身影更加出众,即使是和在她身旁的黑衣保镖相比也毫不逊色。
“那是安博士。”从旁边忽然传来说话声,饴村乱数转头,看见护士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对方本就清瘦,这就显得那双大大的眼睛越发突出,甚至有些瘆人。
“嗯~她看起来可不像医院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护士长往窗外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似乎并不感兴趣:“她是医生的朋友,偶尔会过来看看。”
“但她是政府的人吧。”
护士长露出一种惊讶的目光:“你为什么......”
饴村乱数撑在窗台上,自顾自的恍然大悟起来:“原来如此,这家医院之所以能撑下去,是因为有政府做后盾吗?”
“请不要说这种话!”护士长的嗓门一下子拔高,“这里并不是某一方的阵营,只是一家普通的医院。”
“普通?”饴村乱数重复了一遍。
“没错。”护士长斩钉截铁,“医生成立这家医院只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即便安博士的确有所帮衬,那也是不出于私心的善意馈赠。”
“所以她确实和这家医院有关系。”饴村乱数像只狐狸似的弯起眼。
护士长哽住,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她低下头,死死的咬着下嘴唇。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下方的女人抬起头,看见三楼窗户后一闪而过白色病号服的袖口,以及像尊石像一样杵在原地的护士长。护士长转过头来,对上了女人的视线,然后朝着这边微微颔首,最终也消失在窗口。
“怎么了吗,安博士?”旁边的保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安收回视线,笑道:“没什么,和一个朋友打个招呼罢了。”
第11章
他做了一个纯白色的梦。
在梦里布满亮晶色的管子,闪着光的仪器,还有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无面人。他时而和一些同龄的孩子被关在一间没有窗户的白色屋子里,时而在一间拥挤的布满金属物件的房子里睡觉。睡着的时候他会做和现在截然不同的梦。
那到底是什么梦,他无法形容,醒来之后他总是觉得怪怪的,记不得自己做过了什么。
直到很久过后,他离开了那个怪异封闭的房子,在拥挤的路上看见擦肩而过的孩童手上的物件时,才隐隐约约的想起那个梦的概况。
那是——
彩色的球体。
饴村乱数是被一阵怪叫吵醒的。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此时还是深夜,一切事物都镀上了一层蓝色的荧光。怪叫是从帘子的另一边传来的,是新转来的病人。那人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什么,鬼哭狼嚎个没完。
“快走开!快走开!给我滚给我滚!”踢打被子的声音在病房内回响,床帘上的影子也随着激烈的动作化成张牙舞爪的怪影。
饴村乱数正准备坐起来,手腕处忽的硌到一个物件,低头一看,是一颗糖。房门口传来脚步声,他立马重新躺回去,脑袋歪过一边,装作一副熟睡的样子。
来人大概有两三个,应该是护士。饴村乱数一边注意对面的动静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糖块。
这是神宫寺寂雷白天带给他的,因为他之前说过想要,但也只是半开玩笑地说过一次,没想到对方居然记住了。
发疯的病人发出被压制住的哀鸣,有人嘘了一声,病人激烈地挣扎起来,但这响动很快被削弱,似乎是镇静剂起了效果。与此同时病房内开始响起悄声悄气的对话声,饴村乱数的听力很好,字符断断续续地落入他的耳中:
“药剂过量......”
“必须转移......”
“这样下去素材没法达标......”
“安静。”
一个熟悉冷硬的声音响起,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饴村乱数听到有人向这边走来,床帘被拉开,随后是一阵长久的寂静。
冰冷的视线从床头扫到床位。
然后床帘的簌簌声再次响起,这次说话声出现在更远的地方。
“赶紧把他转移走吧。”
黑暗中蓝色的眼睛无声地睁开。
“寂雷!你看,千纸鹤做好了!”粉红色的尖嘴纸鹤被托在掌心,于阳光下展现出艳丽的色彩。
病房内的氛围静谧而又悠闲,这次神宫寺寂雷按对方要求带来的是彩纸,散发着油墨味的纸张被饴村乱数像是宝贝一样地摊开在床上,自己抽了一张,接着又递给神宫寺一张,兴高采烈地说要来折千纸鹤。
神宫寺寂雷接过纸在手里翻看了一下,第一次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难道你不会?饴村乱数讶然,随后像是抓到圣人把柄似的弯眼一笑,开始手把手地教对方折纸。他的手很巧,解说也十分简洁明了,神宫寺寂雷并不是一个愚钝的人,不一会儿便摸到了诀窍。
“这样的话寂雷就要叫我老师了。”饴村乱数煞有介事地说。
神宫寺寂雷将一个刚完成的漂亮千纸鹤放到他的床边,浅笑:“多谢赐教,‘饴村老师’。”
门口传来敲门声,两人望过去,看见护士长站在那,后面还跟着一个拿着托盘的护士,饴村乱数换纱布的时间到了。总感觉有些意犹未尽,但神宫寺寂雷还是站了起来,正在这时他的袖子蓦地被拉了一下,饴村乱数撑起半个身子,快速地将一个东西别在了他的头发上。
他一愣,下意识地拿了下来,躺在掌心的是一朵纸折成的花。
“下次要折一朵一模一样的给我哦?”饴村乱数朝他挥了挥手。
“这算是检验教学成果?”
“嗯哼~”
下次吗......
面对对方希冀的眼神,神宫寺寂雷只好点了点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将纸花小心握住。
护士长于门口处简单与神宫寺寂雷打过招呼,对方颔首走出门外,她则来到饴村乱数的床前,身后的护士小心的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
“今天知子姐姐亲自来照顾我吗?”
“其他人有更严重的伤患要照顾。”她的脸紧绷,比平时看起来更为冷淡严肃。饴村乱数察觉出端倪,不再聒噪,老老实实地服从安排。
换做平时,来给饴村乱数换药的护士一定会和他嬉笑几句,此时在护士长的监视之下也只能默不作声,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后,护士长替换了护士的位置,从铁质托盘上拿起一剂针筒。
“这是什么?”饴村乱数眨巴着眼睛问道。
“营养剂。”护士长没有看他,用食指弹了弹透明的针管,“你恢复得很快,过不久就能痊愈。”
“这之后又会如何?”
“你可以离开,也可以选择在医院帮忙,许多病人康复后无家可归便留了下来。”她将推杆往上推,针尖冒出几滴水珠,“但是我觉得你并不适合医院的工作。”
“哈哈被嫌弃了~”饴村乱数做鬼脸,抬头望向对面整洁空白的病床,状似无意道,“那个人呢?是康复离开了吗?”
回应他的是护士长平淡不过的语气:“不,他昨晚伤情恶化,已经去世了,把手臂伸出来。”
纤细的手臂从宽大的病号服下探出,护士长一把抓住,力道之大像是一道铁钳,饴村乱数瞟了一眼病房外面,看见一双黑色的胶靴——有士兵把守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