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竖着三根指头,义正言辞道。
屋内静默片刻,宁寒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次的语气尤其冰冷:“你可曾想过,我要那柳叶村的女子有何用?你一无所知,就敢提刀替我卖命?”
岑风愣住,不晓得方才还好好的王爷,怎么就突然变了脸色,像审犯人一样。
来不及多想,他扑通一声跪下了。
“王爷,小的自小追随您,一身的本事都是为了保护您才学的,绝没有半点别的想法,小的只知道,一辈子跟着王爷的步调走,王爷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忤逆!”
随即重重将额头磕在地上。
又是一段难捱的静默。
片刻后,宁寒睁开墨色的眸子,道:“起来吧。”
地上人一动不动。
“起来。”仍不动,像只撅着屁股的龟。
“再不起来,便除了你的暗卫之名。”
噌!岑风猛地跳起来,老老实实站好,不敢再有丝毫懈怠。
宁寒端起茶抿了一口,微垂着眼,道:“户部前尚书孟泽究,两年前因贪污钱款被抄了家。”
把茶盏轻放在桌上,他将目光投向面前人,继续说:“其有一女,名为孟珮,与惠王两情相悦。”
他顿了顿,哑声道:“而我,想拉拢惠王。”
“懂了么?”
一个看似轻飘飘的问题砸向岑风,把他整个人都砸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虽然平时呆了点,但关键问题岑风还是能想明白的。
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是说,惠王殿下他……私自救了那孟珮,却不甚走漏了风声,被显王知道了?”
宁寒不看他,继续喝茶。
“妙啊!妙啊!”岑风见自己的推测被默认,忍不住又兴奋起来,“王爷,还是您厉害,要不是提前知道了孟珮在哪,我们可没这么容易拉拢惠王!”
宁寒喝茶的手一顿。
没心没肺的下属还在喋喋不休:“显王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为了拉惠王下马竟干这种腌臜事,还是王爷您……呃……慧眼识珠,一下子就看穿了显王……”
“闭嘴。”
青瓷茶盏被重重磕在桌上,宁寒揉着太阳穴,不咸不淡地抛出两个字,岑风瞬间变成一个石雕,不说话了。
站在一边,看着面前闭着眼,满面倦容的主子,岑风莫名觉得有些心疼。王爷这些日子是真的累,明明比他还小一岁,却要顾虑那么多。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面前这个少年老成的人是哪里来的老妖怪,把之前那个温和不争的王爷吃干抹净,再占山为王。
不过也只是想想,毕竟这么个大活人就在他面前坐着呢。
眼看着已过亥时,夜深了,岑风困得快站不住脚,刚想跟宁寒禀报退下时,陈福端着托盘进来了。
“王爷,姜汤好了,赶紧趁热喝了吧!”说着又端给岑风一碗,“岑侍卫也有份儿。”
宁寒缓缓睁开眼睛,接过递过来的姜汤两口喝下,随后一挥手:“都退下吧。”
此时某位小暗卫只觉得这句话宛如天籁,忙不迭告辞准备退下,走了两步却发现陈福仍立在原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刚要走去卧房的宁寒也注意到了,偏过头问:“陈伯还有事?”
陈福一张老脸皱成个包子,纠结了一番,最后长吸一口气,还是决定说出来——他可不想惹如今的王爷生气。
“咳,”他先是抬头看了宁寒一眼,又心虚地低下头,干咳了一声,道,“王爷,今儿晚上慕雨侍卫来回话……”
嗯?慕雨?
岑风皱起眉头,这人与他同是暗卫,不过近些日子一直没看见他,可能被王爷派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吧。
陈福用眼角余光清楚的看到,自家王爷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面色严肃了许多,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说了什么?”宁寒正过身子,一只手搭在身边的梨木椅上。
“慕侍卫说,今天下午,他看见萧小姐和……和兵部秦尚书家的公子在、在一块。”
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完,陈福简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满头满脸都是汗。
吓的。
他颤颤巍巍地抬头,果不其然瞧见端王爷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暗了下来,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蜷曲,青筋暴起。
见状,刚打开一条门缝的岑侍卫又默默关上了门,规规矩矩站好。
“做了什么?”宁寒哑声道。
“其实……也没什么,”陈福揩了把汗,回道,“萧小姐是跟着母亲出去的,估摸着在街上逛累了,就进了天然居吃饭,结果出来就碰到见秦夫人和秦公子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宁寒脸上的表情,道:“萧夫人和秦夫人相熟,两人怕是多年未见了,便一同去逛成衣铺子,所以就、就叫萧小姐和秦公子去对面茶馆里等着……”
陈福越说越没底气,对面自家王爷的眼神已经不是一个狠戾可以形容的了。
眼看着屋里的氛围愈来愈僵,陈福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王爷……别太担心,这不……纯粹是赶巧了么?”
砰!
一声闷响,梨木椅背的一角被捏断,宁寒紧抿着唇,左手手掌被木刺扎的血肉模糊,胸口不断起伏。
屋里剩下两人不约而同愣住了,还是陈福率先反应过来,一声惊呼:“殿下,您……”
“出去。”宁寒缓缓开口,眼角猩红。
他丝毫不在意手上的伤,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板上,他浑然不觉般闭上眼睛,站在那里,咬牙道:
“都给我出去!”
陈福欲哭无泪,王爷啊,您至于这么生气吗,萧小姐的事,真的是巧合啊!
第七章
确实是巧。
萧语看着手里做工精致的信笺,叹了口气,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无巧不成书”。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那是她被禁足的第二天。左右出不去,家里也没什么有意思的,萧语索性犯回懒,用完早膳便瘫到床上继续睡回笼觉。
结果刚躺下,房门就被推开了。
“都这个时辰了还睡!”窦氏风风火火进来,一把拉开床前的帘子,“快起来收拾收拾,跟我出门。”
萧语揉揉眼皮,慢慢爬起来,温吞吞地问道:“娘,爹还禁着我的足呢,就是我想出去也没法子啊。”
“安儿刚过了满月宴,得给他备些绸缎做衣裳,”窦氏见不得萧语磨蹭的样子,直接把她的被子掀开,“我们今天去街上逛逛那些铺子,别担心,你父亲也是同意了的。”
嗯?
萧语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时候,给安儿置办衣服也要萧府的夫人和小姐操心了?
这会儿也来不及多想,她被心急的萧夫人按在妆台前,好生打扮了一番。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萧语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深深觉得——与其说是逛街,倒不如说是去宫里选秀。
“娘,这一身未免……有点儿太艳了,”萧语眉头微蹙,“我还是去换件素点儿的比较好。”
“谁说的?”窦氏拉着她转了两圈,脸上带着笑,“我看着就挺好,梅红镶金边的衣裳多喜庆!快,快坐下,我给你描描眉毛。”
萧语没办法,只得仰着头,任由窦氏在自己脸上细细描画。
看着母亲认真画眉的样子,萧语忽地生出一个念头,难道……
“娘,”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您不会,是要带我去见什么人吧?”
闻言,窦氏执笔的手一顿,很快道,“没有。”说着轻轻磕了下她的额头:“整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窦氏一瞬间躲闪的眼神,萧语心中基本有了定夺。她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自家爹娘怕是还在担心自己对宁骥余情未了,宁可不要将军府的架子,也要赶快把她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也是很符合二老雷厉风行的性子了。
萧语伸手拉下窦氏画眉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软着声说:“娘,你要相信女儿呀,我和显王真真再没一点联系了,今日的……采购……不去了行不行?”
窦氏一脸“你怎么会知道”的表情望着她,嘴唇动了又动,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猛地把手抽出来,别过脸道:“不能整日懒散在屋里,还是……出去走走,对身体也好。”
萧语无奈,只得老老实实答应下来,不过再怎么窦氏也是自己亲生母亲,总不至于见一面就这么着急忙慌地定下来,还是有回转的余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