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齐光披上红梅连枝芍药遍地红斗篷,去了书房,开始处理起来皇宫今年的账册。
经她一番整饬,贬的贬,升的升,这账目倒是比原来要清晰不少,糊涂账没有那么多了,叫人看着舒爽。
到了晌间,一摞子的账册翻了四分之一,便有浣春前来叫她出去用膳,“殿下,午膳时候到了,这账册什么时候看看不完?先放在一边儿吧,身体要紧。”
“这只是一部分而已,到了年下,各个部门的账册都会渐渐地整合出来,越积越多,本宫现在,能多看就多看,免得到时候忙不过来。”
“既然午膳到了,本宫就去用膳,午睡后接着处理这些事务。”
“今日午膳都有些什么?”郗齐光问着身后的浣春。
“别的奴婢不知道,倒是有一道时令汤,汤鳗。”
“御膳房有心了,这汤鳗,除了上阳宫和建章宫,还有哪里?”
“别的,听说只有这三份儿,便是想要,也没了。”
浣春接着道:“御膳房的人,比内务府的奸猾都不逞多让,近日来,也没见皇上多宠幸哪一个,他们也犯不上上赶着去讨好,哪怕是刘昭媛和丽昭容宫中,想要额外添菜,指定菜式,还要陪着笑脸,塞个荷包呢!”
“不然的话,御膳房分到哪个就是哪个,菜式是好是坏,全看人家心情!”
“越到年下,御膳房的伙食就越好,但相应的,那些大厨的火气也就越大,动辄大骂那些宫人,不过奴婢也想得到,整日和浸在油锅里一样,日复一日地闻着这油烟味儿,便是一年不吃荤的人,在那儿这样待上一个月,也得腻歪。”
“好像是前儿还是昨日?丁婉仪吧?她想用个灼八块,她知道这东西费时候,叫人早早去了,也知道御膳房近来忙乱,特地叫人带着一支样式精巧的金钗去打赏,结果就这样,她身边的大宫女还被斥责了一顿,最后红着眼圈回去的。”
郗齐光洗漱更衣后,坐在圆凳上,手指无意敲打着桌面,良久后,才命人摆膳,“这御膳房,在本宫面前乖乖顺顺的,有什么好物儿不等本宫吩咐,巴巴地就送来了,从没延误过,本宫也曾问过后宫众妃,她们也从未说过御膳房什么,便是本宫对其行径有所耳闻,想要整饬,也师出无名,这丁婉仪,倒是给本宫送了份大礼。”
“传本宫懿旨,丁婉仪性行温良,敬上中宫,特封为嫔,以兹嘉奖,找李尚宫拟旨,盖上凤印,叫人去宣旨吧。”
她身为皇后,封一个妃子的权利还是有的。
“丁婉仪可是受了委屈,这位分,就算是给她的补偿了。”
说罢,郗齐光从箸枕上拿起银箸,夹起了一块儿冬笋,放入口中,面带笑意。
游夏适时为郗齐光斟了一杯葡萄酒,“殿下心善,乃是我等楷模。”
她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在这皇宫中,毫无底线的良善是最要不得的。
所幸,她虽然心黑,但至少还保有一丝良知。
清风苑处。
已是被封为了丁嫔的她晕乎乎地接过了懿旨,谢恩,才站起身,抬起头,呆呆地问着李尚宫,“这,怎么突然就晋封了呢?”
李尚宫微微一笑,“微臣先在这儿恭喜丁嫔主子,至于殿下为何给您晋升,微臣也不甚清楚,只听浣春姑娘说,您受委屈了,这是殿下刻意给您出一口恶气。”
李尚宫退了出去,面上微笑不变。
她已经提点到这儿了,若还是想不明白,那可真是榆木脑袋了。
丁嫔灵光一闪,“是昨日那御膳房下了本嫔的脸面一事?”虽是疑问,心中却越发肯定。
只是这样的小事儿,每日没有十遭也有八遍,怎么偏她入了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殿下的眼?
还是说,只是巧合?毕竟这几日,御膳房闹得最厉害的,就是她这里,别看过去一天了,别人也是一样被骂,可状况都比她强得多,她可咽不下这口气!
就连谦嫔、欢嫔这二人,宫女出身,哪有她一般有家世?可因着是皇后的派系,御膳房那些人都对她们都比对自己和蔼不少。
好歹到了正五品的位置,连带着昨日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据她来看,皇上是绝不会折了皇后的面子的,皇后这边给自己升了位分,只要皇上那里得了信儿,就必定会紧跟着赏赐她。
她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
叫那帮小人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建昭帝的赏赐就连番进了清风苑,叫丁嫔心中得意得不行。
“去御膳房,本嫔这两日因着郁结于心,是以食不下咽,你去找御膳房的白案师傅,叫他做个七八样开胃的点心来,不仅开胃,若是本嫔还是不思饮食,也能垫垫肚子。”
这都发达了,还不准她张扬一下?出一出气?
左右她和御膳房的梁子已经结下了,还不如趁着这股东风,折腾折腾他们,也不枉她受的那份儿气!
小荷欢快地应了一声,“奴婢记得了,主子可还要一些开胃的汤水?糕点干涩,没一点汤汤水水的就着怎么能成呢?”
丁嫔一笑,纤细的食指虚点,“你说得有理,却是如此,还是你悉心周到,贴心至极。”
第56章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到了正月里。
元宵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了,虽然坚持的时间不长,却依然叫建昭帝和郗齐光这对儿父母感到惊喜。
建昭帝拿着一个红木的小弹弓,颜色鲜艳,小孩子最爱这一类,“来,坐起来,这个就是你的了!”
元宵圆溜溜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也随着建昭帝的动作转来转去,小嘴张着,留下了一串晶莹的口水。
“啊啊啊!”他上手去抓,建昭帝把手挪开了,再抓,又扑了空,再抓,结果依旧是一样的。
元宵出离愤怒了,艰难地坐了起来,看向在一边儿看戏的郗齐光,小手指着建昭帝,“啊啊啊”地叫着,似是控诉。
不曾想,他坐了起来,建昭帝直接把红木小弹弓塞到了他的小爪子里,元宵赌气,一下给扔了出去,脸蛋鼓鼓的。
一看就知道生气了。
郗齐光笑道:“别以为是小孩子,人家就没有脾气了,这小子火气大着呢!常常只要不遂他的意,就闹个天翻地覆,鬼哭狼嚎的,吵得我脑瓜疼!”
“偏偏吧,就是不想惯着他,你不管他还不成,这嗓子要是哭坏了,臣妾也心疼,没准儿还要被心疼孙子的父皇母后再训一顿,他实是早慧,竟知道如何来换到自己所要的。”
建昭帝摩挲着下巴,笑着道:“那这样的话,这小子当真是精得很,真是聪明!不愧是朕的儿子!”
说得高兴了,又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就亲上了他胖嘟嘟的小脸,却因着小家伙还记着仇,小拳头攥了起来,一下下锤在了他的脸上,和雨点儿打在脸上一般,不痛不痒的。
建昭帝也不恼,慈父之心满满,仗着臂力好,还在怀里掂了掂,“这小子确实脾气够大,不过生在皇室,年纪还不足周岁,大了也就大了,没脾气那才不好。”
元宵少有这样的经历,觉得好玩,还笑出了声,建昭帝见他喜欢,一直抱着他飞着玩儿,父子俩个亲密无间,都没郗齐光站脚的地儿了。
眼见元宵额头的软软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了,郗齐光才叫停,“好了,别抱着他玩儿了,纵是个小孩子,那也是有分量的?您就不觉得手臂酸软?还是快叫您身边的那个善推拿的小内侍给您揉捏一番吧,不然,可能明日都抬不起手了!”
又拿出手帕,看着还想要爬出来,和父皇一起玩儿的元宵,细致地给他擦汗,“今日就到这里了,不许闹你父皇!不然今天的鸡蛋羹没有了!”
不知道是不是记得了这三个字的发音,元宵一下子就抓住了郗齐光的衣襟,哇哇乱叫。
“他还这么小,才六个多月,能吃这些吗?不会克化不动?”
“这事儿臣妾问过乳母了,乳母说孩子满五个月后可以适当地吃一些其他的,因为他越长越快,食量越来越大,奶水已经不能满足他的生长,不足以让他维持过长时间的饱腹,才征得了母后的同意,在大半个月前,给他开始喂米汤,米糊,稍微加一点点盐或是糖,也让他嘴里有点味道,这不,就忘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