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想着,那位武威伯是忠义之人,他的外孙女怎么就这么凉薄不孝呢?她竟然、竟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受苦,唉,大人们是罪有应得,可是稚子无辜啊。”
广和帝微微挑眉,语气微冷:“爱妃倒是慈母心肠,只是朕听闻,这民间的孩子若是喝不到母乳,能喝到新鲜的羊乳牛乳也是非常好的,怎么在爱妃看来,苏家的孩子就可怜了呢?”
丽妃原本硬生生憋红的眼圈这下真的红了,她心中一沉,面上却毫无异色,仿佛没有听出广和帝的不悦,只是懵懂抬头:
“啊?是这样吗?陛下,还是您见识广博,了解民生疾苦。
臣妾自小长在深闺,耳闻眼见的,亲戚家的孩子都有好几个乳母照顾,从来不知道还有孩子喝不到妇人的乳汁的。
陛下,臣妾刚刚说的话,是闹笑话了吗?您、您可不要笑话臣妾啊。”
广和帝比丽妃还要面色平静,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爱妃年纪小,又没有机会到外面去看看,不知道市井小民的生存状态是正常的,朕不会笑话爱妃的。”
丽妃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颈,好似在害羞。
“那、那我错怪那位苏姑娘了。
陛下,若是有机会,我可以招苏姑娘进宫陪我说说话吗?
我听说过她的身世,真是让人心怜。现在又孤零零一个人住在母亲陪嫁的宅子里,父族都靠不上,婚事也耽搁了,将来她……唉,细想想,确实挺愁人的。”
广和帝突然没有了和丽妃说话的兴致,他分出了一些心思在苏语嫣的现今处境上。
——哎呀,裴玄回来后,朕一直忙着应付他的各种找茬儿,倒是忽略了一些事情。
丽妃刚刚说的这番话,不论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有一点她没有说错,就是这武威伯外孙女的婚事,如今确实有点儿高不成低不就的。
——那丫头今年十七了吧?再耽误下去,可有点儿晚了。
第21章
广和帝是雄心勃勃的帝王,一颗心里全是他的江山社稷,所以,他虽然时常和裴玄生气,但不会产生真正的芥蒂,因为他知道,裴玄此人对朝政之事少私心,多忧国忧民,有王佐之才。
与之相对的是,广和帝对待他的后宫就比较随意了,他不搞后宫平衡朝堂那一套帝王心术,除了政治意义非凡的后位外,宫里的妃嫔美人受宠与否,全看合不合他的心意。
他最近宠爱丽妃,就愿意给她和她的家人几分恩宠,为此,广和帝还被裴玄嘲讽了一番。
但是,当丽妃拐弯抹角地向他告状,告的还是救过他性命的武威伯的外孙女的时候,广和帝就不太高兴了。
尤其是,丽妃上眼药的切入点选择得非常不高明。
他颇为看不上原来的那个嘉平侯,看不上所有当年支持过庶人崔珉的世家勋贵,这样一来,被嘉平侯伤害算计过的苏语嫣,就自然而然地获得了广和帝的同情和偏心。
丽妃的小心思让广和帝不高兴了,这位年富力强的帝王也不委屈自己,他起身去看了看新出生的小儿子后,就带着內侍随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位新晋宠妃的宫殿,并决定最近冷一冷她。
广和帝沉着脸返回御书房,灌了一大碗清火的莲心菊花茶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大半日的,他先被裴玄气了一通,又在丽妃那里找了不自在,实在是不畅快。
“孙忠全,你去找人问问,丽妃和武威伯的外孙女有什么过节,怎么突然给她上眼药了?”
在御书房内背着手转了一圈后,庆和帝决定找点别的事调节一下自己的心情。
他想着,正好有点空闲,就先把苏语嫣的婚事解决了吧,安顿好那个姑娘后,自己也算是对得起武威伯了。
孙忠全要查什么事,还是非常迅速的,广和帝吩咐完没有多久,这位御前总管大太监就拿着一摞写满字迹的纸张返回了御书房。
“陛下,苏姑娘和丽妃娘娘本身没有过节。但是七日前,苏姑娘当街教训了丽妃娘娘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据说,刘小公子至今还卧床养伤。”
广和帝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孙忠全:
“你刚刚说,苏语嫣把丽妃的弟弟教训了?怎么教训的,当街揍了?”
孙忠全低着头应了一声。
“诶呦,这……还挺有意思的。”广和帝诧异。
“据朕所知,丽妃的弟弟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是作为合格的纨绔子弟,他还是能骑马射箭的。
虽然是个花拳绣腿样子货,但是,也挺能唬人的,他是怎么被苏语嫣揍得卧床养伤的?别是碰瓷儿吧?”
孙忠全自然知道广和帝偏心哪一方,所以,他此刻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里就带着几分笑意,甚至在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还不着痕迹地偏帮了苏语嫣几分。
“陛下,下面人禀告说,自从苏永臻被除爵抄家后,苏姑娘没了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就有几家不懂事的小公子时常骚扰苏姑娘。
其中,刘家的小公子态度最嚣张。
七日前,苏姑娘被刘小公子拦在了街上,说是要请苏姑娘吃饭,嗯,顺便商量一下他们两人的亲事。
苏姑娘严词拒绝了刘家小公子,那位刘小公子身边的下人就拦住了苏姑娘,叫嚣着不让她离开。
僵持了一会儿之后,苏姑娘就抽出了缠在腰上的鞭子,直接把刘小公子抽倒在了地上。然后让人把刘小公子和他的随从们全都捆了起来,送去了刘大人当值的府衙门外。
昨日,刘夫人进宫探望丽妃娘娘,一直和娘娘哭诉刘小公子的遭遇,还有刘家丢的脸面。”
说到这里,孙忠全就点到为止了。
至于丽妃是不是因为刘夫人的哭诉而怨恨苏语嫣,所以今天才在广和帝耳边告状的,谨慎惯了的孙忠全是不会多说一句的,是与不是,全凭广和帝自己判断。
广和帝自然听出了孙忠全叙述中的未尽之意,他拽过孙忠全手中的一摞白纸黑字,暂时没有翻看,只是冷着调子继续询问:
“这里面的记录,全是苏姑娘被人纠缠的事件?嘉平侯府刚刚被除爵,就有这么多人安耐不住了,是想要成为第二个嘉平侯吗?洛京城的府尹是白拿俸禄的吗?任由膏粱子弟欺辱良家女子?”
孙忠全连忙摇头:“陛下,您治下清明,这洛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多是诗书传家,守礼知法,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欺负苏姑娘?
而且,奴才说句实在话,您的特赦恩旨还在苏姑娘手中攥着呢,眼明心亮的人家都明白您对苏姑娘的看重,哪敢和您反着来哟。
之前那几家不懂事的混账小子,都被长辈拎回去狠狠教训了,他们后来还给苏姑娘送了赔礼。
只是吧,奴才说句逾举的评价,这刘家比较特殊,他们家最近比较,嗯,活跃!”
广和帝其实心里清楚,刘家为何敢这么特殊和活跃?因为,他们家的女儿刚刚生育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小皇子,这个孩子还是广和帝登基以来,宫里降生的头一个皇子呢。
叹了一口气,广和帝拍了拍厚厚的一沓记录纸:“那怎么有这么厚?”
“陛下,奴才知道您惦念武威伯的后人,所以一直让人关注苏姑娘呢。
这些记录,是苏姑娘十二岁返回洛京后,和其他人发生冲突的全部记录。最上面的一张,记录的就是苏姑娘和刘家小公子发生争执的前因后果。”
广和帝挑了挑眉,他略过最上面的记录,直接从后往前翻阅起来。
苏语嫣十二岁返回洛京,身上带着武威伯的孝,但是嘉平侯府给她准备的住处却是披红挂绿的,这姑娘当时就把那个院子拆了,并让人重新布置了她后来一直居住的梧桐院,直接把主持侯府中馈的冯氏气病在床。
紧接着,她名下的店铺和庄子频繁遭遇麻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苏语嫣指挥着她从北境边地带回来的护卫们,先是把一些明面上恶意竞争的商贾收拾了,然后顺藤摸瓜,揪出了几家幕后指使者。
她也不讲究什么先礼后兵,暗中交锋。全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激烈方式报复回去了,虽然手段粗暴直接,但是确实震慑住了一些蠢蠢欲动的阴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