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女人擦汗的活计,此前他不会。然而在芸娘受伤昏迷那些时日,他日日给她拭汗擦身,倒是锻炼成了非一般的熟手。
此时他为她拭过汗,轻轻将她鬓边一簇散发拨到耳后,低声道:“再听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他耐心的等着她的回复。
她隔了几息后,睁了眼,默默看着他。
他吸取了以前的经验教训,不能再放过任何一个宝贵的时机,立时道:
“我原本不知他们诓骗你。等知道后,我同你已经……我想着,都到了这一步,你知不知道真相,我都是要娶你的。我贪图眼前的欢愉,同你坦白之事一日拖一日……”
芸娘扭了头,冷冷道:“这些话,你说过了。我的回复,也说过了。此前诸事,我只当报恩。如今事了,大道朝天,各走半边。你又如此惺惺作态,有何意义。”
她说话时,面上隐有不耐,刺的他的心生疼。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怕她是真的不会再同他如此前一般。
然他还想着要努力一把,便强逼着露出一丝儿笑意,欲牵了她手再好好同她说说。
他将将碰到她的手,她便倏地抽了出去,只乜斜着眼睛看了他半晌,面上露出几分嘲讽笑意,缓缓道:
“大人既贪恋鱼水之欢,我今日便将大人侍候尽兴。惟愿大人得了趣儿,心满意足了,便放我一马,从此莫再纠缠。”
话毕,她挺直脊背,极快的解开襦衣盘扣,露出一半白玉肩膀和半边穿了胸衣的巍峨胸脯来。
他看着她眼中流露出媚意,如对待那番邦使臣克里瓦一般,只觉心中一片冰凉,艰难道:“你莫如此,我心里难受。”
然而芸娘却不停手,已将胸衣前面的珍珠扣解开,露出里间如玉的身子。
她冷冷一笑,道:“大人也会心里难受?大人不是应该快活吗?”
他面如死灰,只觉得心里原本的那片冰凉忽然被浇了滚油,将他的胸腔烫的满是水泡。只须臾间,那水泡便破了又生,生了又破,直直要将他折磨的就地死去。
他怆然一笑,连声道:“罢了,罢了,便如你所言,各走半边罢。”踉跄着退后,一步跨上马,摇摇晃晃打马而去了。
芸娘听着那马蹄声不停歇的远去,只觉着胸间说不出的沉闷,将心底里不知什么东西从眼眶里逼出来,和着热汗,将脸颊一同打湿。
过了晌午,中途回去歇晌的车夫从家中赶来,瞧见幼童园里的娃儿陆续被接走,一直到有女看护也出来,方悄悄同芸娘道:“东家,那些姑娘出来了。”
芸娘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见女看护们结伴而行,便低声道:“远远跟着中间那媳妇,等她落了单,再上前拦她。”
骡车缓缓而行,前方一连四五个媳妇子,经过了不同路段,渐渐的只余下一人行在前面。
车夫忙将骡车停在路旁,几步窜去了前面,截住了那媳妇子,惊的她连连尖叫了几声。
芸娘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同那媳妇缓缓道:“吴姐姐,我们车里说话。”
骡车没有目的地的随意前行。
车厢里,她面上似笑非笑,同那吴媳妇道:“你同吴婶子是亲戚,我记得她介绍你来园里时,还是我相看的你。”
吴媳妇心间莫名有些惴惴,又不知她话中是何意,只低着头,并不敢随意接话。
她淡淡一笑,续道:“我相看过你,令你尽快到岗时,你当时说,要为东家尽心尽力。你可还记得?”
那吴媳妇依然无话。
她的语声渐渐凌厉:“我倒是要问一问你,你以为那园里,究竟谁是东家?你的月银,是谁出的银子?你以为我要动你,那黄花就护的住你?”
吴媳妇身子猛的打了个突,扑通跪在了车厢里。
第444章 吴婆子(十一更)
天已暮色,几颗星子早早的挂在了天边,宣告着夜的来临。
骡车停在了城郊一处农田地畔上,芸娘同吴媳妇从车里出来,指着碧绿瓜田中的一处简陋茅草屋子,问道:“吴婶子便住在那里?”
吴媳妇忙忙点头,道:“姑母家中实在没有多的房舍,亲戚都贫困,也收留不了她。姑母这几日,只得暂时借住在这守瓜棚里。”
芸娘叹了口气,仔细绕开地上青瓜,在吴媳妇的搀扶下,慢慢到了瓜棚前。
吴媳妇不等她吩咐,便上前撩开茅草帘子,往黑乎乎的瓜棚里探了脑袋,同睡在光秃秃门板上的一个人影道:“姑母,快,东家来看你了。”
门板上迷糊着的老妪只愣了几息,猛地爬了起来,踉跄着脚步冲了出去,瞧见瓜棚前那个含笑而立的姑娘,立时老泪纵横,长喊了一声“东家——”。
骡车上,蓬头垢面的吴婆子断断续续道:“……便是如此,老婆子一大早将将扫完院子,便被她们在包袱皮里搜出一大块猪肉。东家明鉴,我是真没偷啊……”
芸娘听得心里发冷。
该是吴婆子私下里向她告发园中伙食之事被旁人得知,才使人陷害这婆子。
她转头同吴媳妇道:“婶子是你姑母,这活计又是她介绍给你,你怎能冷眼看着她被人冤枉,哪怕是在我面前,也要袒护旁人?你身为看护,娃儿们平日吃些什么,你敢说你半分不知?”
吴婆子便道:“好叫东家知道,此事不怪她。穷人家赚银子艰难,她家好几张嘴,等着她每月里拿了工钱回去养活。若她也因此事被牵连,少了这份银子,一大家子怎么活的下去。”
吴媳妇便在一旁抹泪,一声不吭。
芸娘叹了口气,道:“此事我既然要彻查,少不了要将二位拘起来,省的向外送信。我将你等带回我家,待明日事了,再将你等送出。”
她没有询问两人的意见,只拍着车厢壁,催着车夫快快回城。
第二日四更时分,李宅阖府已起了身。
天还极黑,青竹担忧道:“阿姐身子不好,阿姐要去做何事,我去代替可好?”
芸娘摇头道:“此事非由我去不可。”
她点着彩霞、青竹道:“你二人便按昨夜我交代的去做,莫耽误事。”
话毕,带着晚霞往外院而去。
此事究竟牵扯着什么人,她未向几人透露。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愿将叛徒的大帽子扣到黄花的头上。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夏日的凌晨清风飒飒,白掌柜已赶着自家骡车,等在李宅门外。
还不到五更,芸娘如约出来,大门前悬挂的气死风灯将她的纤细的身影投在地上。
白掌柜起身迎接,向芸娘揖了一揖,道:“左掌柜请车里坐,现下过去,时间将将好。”
她一点头,道了声谢,带着晚霞从善如流上了骡车。
等离幼童园渐近时,她向晚霞交代道:“该动手的时候,千万莫惜力气。我们没有时间同他们周旋,要快刀斩乱麻。”
晚霞忙道:“主子,您就瞧好吧,奴婢定将平生所学使出来。”
徐徐清风中,车厢壁被敲响,晚霞立刻吹熄了灯烛,在黑暗中,激动万分的等待着彰显能耐的时候。
不多时,外间出现了一辆平板车,黑魆魆中,虽瞧不清楚车上装着什么,然几人皆知,这是前来给幼童园送菜蔬的商户。
她同晚霞悄悄下了车厢,一声轻咳后,晚霞如饿虎扑羊一般腾空跃出,只一招便将那送菜的伙计制住,往嘴里塞了巾帕,令他半点发不出声来。
芸娘立刻同白掌柜窜过去,白掌柜几把将板车上的麻包口袋撕开,倒出里间的菜蔬,点燃火折子凑过去一瞧,两人双双愣在当场。
好的?菜蔬没有腐烂?
白掌柜立时道:“左掌柜,我并未说假话诓骗你……”
芸娘一拦他,径直往偏僻处而去。
晚霞忙将那伙计拽去了芸娘身边,问道:“主子,怎么办?”
芸娘一把拽下那伙计口中巾帕,当先一把抽在伙计面上,直将他打的懵在当场,这才压低声道:“我问,你答。答错,大耳刮抽你。”
伙计还在怔忪,芸娘已开始问话:“给幼童园里送菜送了多久?”
伙计此时方反应过来,立时挣扎起来。
芸娘向晚霞道:“我手疼,你来。”
好不容易有了挣表现的机会,晚霞怎会放过,甩开练武之手,但听“嘭嘭”两声,伙计被打的晕头转向,嘴角立时现了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