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皇帝收了她的银票后,仿似被打开了话匣子,誓要陪她唠一万两银子。
皇帝或许是个不会聊天之人,除了国事之外便不知该如何延伸话题,每一个字都聊在了芸娘家的户口簿上。
从李氏多大年纪、什么爱好,李阿婆多大年纪、什么爱好,李芸娘多大年龄、什么爱好,一直聊到了李青竹多大年龄、什么爱好。
话题最后长久的围绕在了青竹身上。
芸娘心里立时惊了一惊。
她是经了情事之人,再不似此前一般情钝,便小心翼翼的应付着皇帝突然对青竹产生的热情。
“令堂竟然能养下如此一对姐妹花来,真不简单。”皇帝道。
芸娘抬眼瞟了瞟皇帝,呵呵一笑:“我娘那年生我时,可极其惊险……”
“青竹其名,是喜欢碧色,故而取名青竹吗?”皇帝打断道。
“是我给阿妹取的名字,我们墙外有一簇竹子,碧色如洗,端的……”
“青竹同你年纪相仿,可曾定了亲?”皇帝道。
芸娘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绕来了这里。
她心如电转,极快的在心里想了一圈青竹的异性人脉,终于拉住个壮丁。
她忙道:“快定亲了,也是一位宫里的侍卫,姓王,指不定皇上认识他,同我阿妹两情相悦。”
你再是皇帝,总不能抢臣子的女人吧?
然而她却想错了皇帝。
皇帝听闻此言,竟忽的露出个风骚的笑意,那唇形越来越弯,越来越弯,最后险些要忍不住,重咳了好几声,方点头道:“极衬的一对璧人。”
芸娘终于放了心。看来,她真的想错了皇帝,别人是正人君子呢!
初夏碧空如洗,日头极灿烂的挂在天上,如同一只圆润的鸭蛋黄。
芸娘从御书房出来时,还未等到青竹从御膳房方向回来。
她有些担心,恐防青竹被人当贼子捉起来,便要寻个宫人问路。
偏生今儿遇见的几位宫人都极忙碌,来不及同她说话,便急匆匆去了。
她无法,只得先往掖庭方向而去,指望寻个相熟的宫人为她引路。
她在宫里参选时,曾住了有十来日,然那时一心想着要逃离,对这些道啊路啊,并没有往心里记。
前行了不多时,前方忽的行来一队宫人。
宫人中间抬着个软轿,这是有品阶不高的妃嫔出了殿。
芸娘忙忙靠边停下,虽不知软轿中的妃嫔是谁,但她是买卖人,逢人三分笑,等软轿到了近前,先行个半礼,总是没错的。
然她今日出门为看黄历,半礼行下去,便站不起来。
软轿上的妃嫔没有让她免礼,也没有快速行过。
软轿不偏不倚的停在了她身前,她双腿开始发颤,只觉随时都要跌坐在地上。
忽的一个冷笑传来,有一把子熟悉的娇媚声在她耳畔响起。
软轿上的人缓缓道:“见了本宫,竟不下跪?”
芸娘蓦地抬头。
吴柳如。已被采选进后宫成了妃嫔的吴柳如。
芸娘最早先想着要将买卖打进皇宫前,曾好好研究了一番宫规。
宫里的妃嫔都是有品级的。
外间官员家眷,如若并未有诰命在身,实则还是平民身份。
从理论上讲,哪怕你是一品官员的无诰命家眷,遇上宫里的末等妃嫔,跪地磕头也是很应该的一件事。
然而人世间行事,大多不讲究个“理论上”,往往是从“实际上”出发。
后宫关系复杂,与朝堂息息相关。
现实往往是,末等妃嫔遇上个门第高贵的平民官眷,还要上前好生客套一番。
可如若末等妃嫔本就出身高贵,那她莫说在宫外,便是在后宫,也可以同品阶比她高的妃嫔刚上一刚。
芸娘在心里极快的将宫里这一番行事准则过了一遍,又将双方门第比较了一番,立时发觉,自己同吴柳如之间,果然是低了她几头。
今日这个下跪,磕头,只怕是躲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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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跪与不跪(二更)
耳畔有催促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吴柳如的宫娥张嘴呵斥道:“见了吴美人,还不下跪!”
芸娘此时半蹲的姿势有些累腿。
她急速的规劝着自己。
第一,跪下去,比此时担在半空里省力。
第二,吴柳如此前被她使了阴招强逼着签了欠条,还过近两千两银子。两千两银子换一个下跪磕头,似乎并不亏。
第三,过往多少次的吃亏经验告诉她,做人不该太极端。如若很多事情上,她做的给自己留几分余地,也不会被人吃干抹净,还无法叫委屈。
电光火石间,她的人生格局便扩充了一番,立时觉着双腿摇晃,若不跪下去都亏的慌。
然她将将一落腿,手臂便被人极快的提了起来。
又有一把子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那清朗的声音带着冷意,道:“好让吴美人知晓,左二小姐于国有功,皇上召见她,也要免礼赐座。”
芸娘觉着,她委实可以将宫里当成自己家了。到处都是熟人。
她有些烦躁。
在这个时代,下个跪,多平常的事,为何要将事情搅复杂。
果然吴美人冷冷道:“坊间流传殷大人同左小姐有私,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她一转脑袋,同芸娘道:“左二小姐如今想一想,当初在猎场你挨的那一箭,冤不冤?”
芸娘立时想起来那一场莫名其妙参与到争风吃醋里的陈年旧事来。
那时,旁人对她有敌意,她明白,是因为苏陌白。
而吴柳如这位同苏陌白无任何牵扯的人,当时却冲在争风吃醋的第一线,她事后都没想明白。
此时谜底揭晓,原来当年事,还有殷人离夹杂在其中……
她立时便觉着心尖尖上痛了几分。
在那么早,她就因他吃了大亏,而她还不自知,还圣母病发作,主动跑去献身……
她一把掀开他的手,不给他装好人的机会,立时就要跪了下去。
然那手却再一次抓住她的手臂。
她再一次挣扎。
他再一次抓紧。
最后他顾不上那许多,直直用手环在她的腰际,往上一提,她双脚便悬了空。
身畔那青年向吴柳如一顿首,冷冷道:“吴美人,请。”先行提着芸娘离去。
待前方宫道转了弯,芸娘终于挣扎着落了地。
她疾行几步,远远的同他分开,方恶狠狠道:“关你何事?要你来管?凭什么给我结仇人?”
说起仇人,便又想起了方才的“谜底”,更是气的火冒三丈,叱道:“第二回 中箭是我点儿背,也就算了。第一回中箭却是因你?我凭什么背你那些情债的锅?!”
她气的跳脚,那一身黑甲的殷人离却缓缓弯了嘴角。
“你笑什么?”她简直莫名其妙。
他笑看着她,轻声道:“你我那么早就有了牵绊,我高兴……”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只手颤抖着指着他:“你,我受伤挨痛,你高兴?你回回都高兴?我中了箭险些死了你也高兴!”
他趁四处无人,便上前握着她手,深深看着她道:“生气对你身子不好,莫气了。等你我成了亲,你日日打我骂我,我一定不会还手……”
“什么?你还想还手?”芸娘一脚踩在他脚面上,却见他面上笑意更甚,恍然自己竟被他带偏了方向,立刻跳脚道:“成亲?做你的春秋大梦!姑奶奶嫁猪嫁狗也不嫁你!”
殷人离却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喃喃道:“我是猪,我是狗,你想嫁什么,我就是什么。”
他抚着她面颊,轻声道:“今日我就去提亲可好?我想明日就同你成亲。在船上我每日抱着你睡,现下独守空床,我夜夜都睡不好。”
芸娘一把推开他,直气的说不出话来。
同武夫不能讲道理,她立时便要转身离去。他却牵着她的手挣扎不脱。
她粗喘几口气,道:“很好,你爱牵,你就别后悔。”
她一把将襦衣上纽子一松,扬声便大喊:“非礼啦……非礼啦……羽林卫欺负弱女子啦……”
他忍俊不禁的看着她,等她喊完了一句,方道:“你将宫里的人喊来,瞧见你衣衫不整的模样,按皇上、太后、皇后,不拘哪位贵人的作风,少不了要为了宫里的脸面,直接让你我拜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