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低下头去,挤着青竹往旁的方向拐过去。
青竹轻轻拉扯着芸娘,悄声道:“阿姐,殷家哥哥……”
芸娘一把将她手牵住,不动声色道:“莫说话,莫看他……”
青竹纳闷。
这是什么意思?
她苦苦思索了半晌,没觉着芸娘同殷人离又闹别扭了啊?
两人小步往前踱着,青竹回头去看,殷人离正立在两人身后,扭头往这处看了过来。
青竹再要张嘴,芸娘已一把捂了她嘴,左右一打量,压低了声音:“四周指不定便有敌人,装作不认识他,免得被拖累。”
“可这里是皇宫啊,重兵把守的皇宫啊!”青竹讶然。
芸娘瞪圆了眼珠子,决计向青竹普及兵法常识:“所谓最安的地方才最危险,伴君如伴虎。你莫看四周都是侍卫,在瞧不见的角落里,指不定就潜伏着奸细。他们瞧见我们同殷人离相识,说不得到了夜里就要来捉了我们当人质。”
她可是在这上面吃过亏,险些丢了小命的。
两人这般窃窃私语的当口,殷人离已踱到了面前,微微蹙了眉,低声道:“进了宫,怎地要乱跑?”
芸娘忙向他使个眼色,低声道:“上回说好的装作不认识,你忘了?你莫害我和阿妹。”
殷人离的眸子便冷了下来。
几月未见,以前梳着总角发髻的少女已换了未嫁少女的环髻,薄薄留海抵在眉边,隐约能透出一点点疤痕。阳光打在她眼角,那心里面不知藏了多少心眼。
他的目光最后停在了她肩上,问道:“肩膀还痛吗?”
为了苏陌白被卸了膀子、下了大狱……他在京外执行任务时,第一时间听闻此消息,一颗心立刻被下了油锅。
后来得知她无大碍,方才缓了回京的脚程。
现下看来,她已恢复的似无事一般。
他第一回 觉着,没有他护着,她事事也能化险为夷。
他第一次生了挫败感。
她见他并未装作不认识她,却主动前来同她搭话,忖着此时安,心下一松,回答道:“比起被满山头追杀,肩膀好的不能再好。”
青竹立刻惊道:“阿姐,你何时被满山头追杀过?我怎地不知?”
芸娘向殷人离努努嘴:“拜他所赐。”一点没有避讳,当着他的面向青竹告诫道:“这便是我方才同你说,见了他莫主动同他搭话的原因。之前是我,说不得日后便是你要被追的满山头跑。”
青竹立刻往边上一跳,再伸了臂将芸娘扯到她身边,故作轻松的抬头打量天色:“今日的天真蓝啊,今日的太阳真大啊!”
低头悄声道:“阿姐,快走。”
殷人离心下又是一阵挫败,抬眼再看向垂在芸娘腰际的墨色压步玉环,道:“怎地不戴玉佩?”
他送她的及笄礼,不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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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皇后(二更)
“嗯?”她狐疑的瞧着他:“什么玉佩?”
他一摆手:“去吧,去吧。”看到远处已行来一队宫娥,便又叮嘱道:“进了宫,莫乱说话。”
芸娘看远处长宁公主已似带着侍女等在那处,急急抬脚便要过去,殷人离却又叮嘱道:“还有,莫爬树。”
芸娘一瞪他。她都及笄了,怎会随时爬树?
她忙忙一点头,带着青竹匆匆往公主方向去了。
天空忽的起了一阵风,将檐上积雪吹落,洋洋洒洒飞了下来。
公主探头瞧一瞧远处那黑甲侍卫,向芸娘笑了两声:“如若本宫眼神不差,方才同你们说话的,可是那方家公子?”
芸娘忙忙点头,又道:“现下他随了母姓,姓殷。”
公主又看了芸娘一眼:“你知道的倒清楚。听闻他已定了亲,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线,本宫便当一回好人,提醒你莫牵扯进去。那吴家的姑娘……”
她眯着眼睛想了半晌,道:“本宫记得,那吴家的姑娘儿时就是个要强的性子……”
芸娘便又解释道:“民女同他没什么。”又补充道:“他同吴柳如已经退了亲事。”
公主往前缓缓踱着,回头笑了一声:“怎地,你心里对他有了意思?”她啧啧两声:“我方才在母后处得知,你在乡试时可是出尽了风头,牵扯上一个苏家哥儿,此时竟又……”
她笑了两声,再不说话,隐隐快到了一处殿门前时,方续了方才话头道:“挑三拣四的行径,倒是极对我的胃口。”这才同青竹道:“日后你在在婚姻大事上,也要学学我,或者你阿姐。这一生的良人,到底适不适合自己,还是该挑上一挑……”
芸娘涨红了脸,正要解释她并没有挑三拣四,前方小径上已涌出来一波宫娥内侍,喁喁私语间隐约听得“皇上”二字。
宫娥与内侍们瞧见长宁公主,立时止了步子问安行礼。
公主问道:“皇后可在殿里?”
一位小宫娥便回道:“娘娘将将才从太后殿里回来,听闻殿下进了宫,便差着奴婢们出来等殿下。”
公主转头对芸娘道:“走吧,今儿让你做个开张生意,也不枉你两姐妹在本宫身上耗费的心力。”
芸娘讪讪一笑,将将要抬腿跟进去,忽的又停步,央求道:“民女跟着殿下进去可好?青竹第一回 进宫,诸事不熟,恐防行事无状,惊扰了贵人……”
听方才宫人们所言,只怕皇帝就在这殿里。如若被青竹瞧见,又要生了花痴的症状。
公主闻言,却是一笑:“她无状?本宫瞧着,她再无状,也不至于将皇后的侍女推进水池子里吧?”
芸娘便苦了脸。
怎地在这宫里,公主忽的又计较起前事来了?此时被她打过的公主侍女便跟在公主身前,闻言却是不冷不热往芸娘面上一瞟。
芸娘忙向那侍女谄媚一笑,道:“姐姐今日空了,也让青竹为你量一量尺寸,送姐姐两件胸衣……”
侍女还未接话,公主却是一笑:“虽是迟了两年,你这赔礼却该送。”向侍女道:“你收的着,便如了她的意吧。”
侍女立时应了,转头笑吟吟同芸娘客套道:“可是要麻烦左掌柜了。”
芸娘面上大方道:“应该的,应该的,当年是我不懂事……”心下已然痛哭流涕,眨眼间便要送出价值百两的人情去,这回可亏大了。
既然亏了银子,总不能也亏了人,她不等公主发话,便转头同青竹道:“你在外间等,阿姐随殿下进去,完事便出来。”
青竹忙将挎包从身上取下,递给芸娘,做着保证:“阿姐莫担心。我就在此等你,哪里都不去。不乱跑,不乱说话……”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也不乱爬树。”
芸娘点点头,跟在公主身后,慢慢往殿里而去。
皇后是个什么样,芸娘曾远远见过几面。
每回跟着左老太太这位诰命进宫,皇后也作为皇家代表出过面。
或许因为年轻,又或许后宫大半的事依然是太后做主,这位皇后在芸娘的印象里,少言寡语,每次都像一尊佛坐在上首,甚少有动静。
厚厚帘子被掀开,热浪裹挟着淡淡熏香扑面而来。
大殿尊位坐着那具佛,气质端庄淡雅,面上带了浅浅微笑瞧着众人。
公主并不同她客气,一步便歪在了皇后身侧的榻上。
芸娘忙忙上前,屏气凝神做足了礼节,直到上方传来淡淡的“平身”二字,她方起身,跟着宫娥的指引,侧身跪坐在一旁几前。
上首两位贵人说着不相干的闲话,芸娘静静坐在下首处,眼角将殿里偷偷打量,见四周各处并不见皇帝,这才放下心来。
待寒暄完毕,公主指了指芸娘:“左家二姑娘,皇嫂此前应该见过。却不是一般人,经营着大晏独此一家的买卖。”
芸娘听闻公主提到她,立时竖起耳朵,随时等待着皇后的召唤。
但听皇后道:“左二姑娘身上的传闻甚多,做着什么买卖的事,我倒是不知。”
芸娘抬头向这位皇后瞧去,见她正亲和的看着她,并无一丝倨傲之气,便壮着胆子上前,轻声道:“民女做着一门卖‘胸衣’的买卖,曾有幸服侍过长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