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蛇呸地往地上吐了口痰,将费渡的身体踢开,站起来就去捡地上的枪。
骆闻舟踢开房间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费渡的身体背朝门口,了无生气地倒在地上,脖子上拖着一截麻绳。
一个疑似匪首的男人刚从地上捡起枪,站直身体,被门口的响声惊动,回过头来。
骆闻舟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血液瞬间冻僵,所有的声音都从耳边消失了,连同自己的灵魂一起。
灰蛇听到门板响动,以为是哪个手下闯进来了,回头问道:“什么事,是不是条子来了——”
——结果门口进来的是一个全身武装的警察。
他暗叫不好,刚打算回身开枪,眼角突然见到一道银光从地上暴起,直冲他的咽喉!
灰蛇完全凭借闯荡江湖多年的本能,仓促后退一步,避开咽喉要害,却没挡住这道寒光掠过自己的面部。
一道血线自下而上从他的左边脸颊划过眼睛眉毛,鲜血喷出!
地下室里响起一声惨烈的嚎叫。
费渡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到了大米的匕首。他靠装死骗得了灰蛇的放松警惕,待灰蛇一回头就紧扣匕首,若干课时的私教训练在此时充分展现了它的价值,费渡人刀一线如同压缩到极点再被释放的弹簧,直奔灰蛇的要害!
一击不中!
费渡右脚落地重重一踏,借力腰部一拧,回身就是一刀,再刺!
——可惜,三脚猫就是三脚猫,关键时候还是要靠实力而不是运气。
费总那脆弱如眼镜腿的身子骨在此刻完全显露了他在身体上的短板,只见他踏在地上当重心的那只脚没踩稳向旁边一崴,费渡的身体就失去了平衡,挥刀落空。
生死往往都是一线之差。灰蛇连避两击,左手捂住流血不止的左眼,右手抬腕举枪!
“砰!”的枪响,骆闻舟开枪,灰蛇手腕炸出一蓬血花,手枪脱手。
紧接着他被一腿扫倒,手臂被拧到身后咔擦卸脱了臼,被跟着冲进来的突击队员利落地铐了起来。
骆闻舟没顾得上看被几个人按在地上的匪首,大步冲过去,从地上扶起费渡。
费渡抬眼看到骆闻舟,愣了一下,脊椎里一直强撑着的那股力气突然消失了,全身的疼痛这时才后知后觉地袭来。他身子一软,被骆闻舟扶住,一直被强行压抑着的呛咳铺天盖地卷了过来。
“咳咳……师兄……咳……我好疼……”
费渡这混蛋,外人面前撑得一片无坚不摧、强大无比的英伟形象,一回到自己地盘就原形毕露,专门捡骆闻舟心窝子最软的地方戳。
骆闻舟抱着眼前咳得快喘不过气的费渡,飞散在外太空的三魂七魄这才逐渐缓缓归位,他开始听到了自己的血流在耳膜里汩汩流动,一直冻僵了的心脏总算化了冻,吧嗒一声落回了胸腔里。
从费渡失踪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把自己的所有惊惧、害怕、无助和焦虑都封堵了起来,硬是让这个躯壳冷静理智地运作,快速高效地从一团乱麻中条分缕析,寻找线索,调动资源,展开营救。
此刻,那被他封闭起来的诸多负面感情随着冰山笑容而轰然砸下将他吞没,他眼前一片氤氲模糊,灵魂和双手都颤抖着,紧紧搂住怀里的躯体。
热的,软的,会动的,有心跳的。
活着的。
“……咳咳,师兄你把我抱得太……咳咳……太紧了……”
费渡的声音把骆闻舟惊醒,他松开一只手,迅速从头到脚把费渡检查了一边。
看起来四肢健全,没有明显的伤,比当时从范思远手里捞回来时要好上不少。
唯一吓人的是脖子上的勒伤,赤红一道如同蛇一般蜿蜒绕脖子一圈,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突出。
突然,骆闻舟注意到了一个地方,他把费渡的头掰向一边,仔细查看他的勒伤,轻轻地“咦”了一声。
脖子上一圈的勒伤,在气管的部分中断了形成一个豁口,而有个淤青的指印,刚好压在气管的位置。
这时门口喧闹起来,似乎是灰蛇被特警队员从地上拖起来时非常不情愿。他看到费渡在骆闻舟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双目欲裂,近乎癫狂地挣扎起来,要靠两个特警下死力气才能钳制住。
“不可能,不可能!!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为什么还能活着!我明明看到你窒息了!我明明听到你的颈骨断掉了!”
费渡看了他一眼,拍了拍骆闻舟的手示意没事。他走到灰蛇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灰蛇。
“你是说这个么?”
费渡把左手摆到自己脖子前面,恢复成方才被勒住的姿势,转了个角度给灰蛇看——他的手指刚好卡住自己的气管。
“勒住我的不是你的绳子,是我自己的手指,那自然是我想什么时候用力就什么时候用力,想什么时候放开就什么时候放开。”
——所以那时候手臂的青筋暴起,是他一边用全身力气对抗灰蛇的绳子,一边还暗暗卡住了自己的脖子。
“……不可能,你的身体反应不可能造假,那分明是已经窒息了……”
“哦,你说这个啊,”费渡弯了眼角,“不巧,我刚好是一个在勒颈和窒息方面都特别有经验的人,演技得到你的认可,我很高兴。”
“可是你的颈骨!”
费渡温和地笑了笑。他垂下手,两根断裂的筷子从袖子里滑到他的掌心,是方才在挣扎中一直藏在手腕内侧用来借力支撑的。
他把断成两截的筷子插到灰蛇胸前的口袋里,优雅地勾了一下他的下巴。
“我把‘颈骨’送给你,留着做纪念品吧,不用谢。”
做完这一切,他回头看向骆闻舟,懒懒地伸出一只手。
“师兄,回家吧。”他说,“我想喝你炖的汤了。
第二天
那碗鸽子汤,费渡还是未能如愿喝到。
虽然他自称没什么大事,但是被折腾了这么一遭,又是撞车又是电击,还被勒了半天脖子,骆闻舟心再大也不敢就这么把他放回家。
于是费总被拎进了医院,从头到脚做了一遍深度检查,还留院了一晚,直到医生再三向骆队拍胸脯表示除了软组织受伤外其余并无大碍,骆闻舟这次放下心来。
“所以,灰蛇都交待了?”
单人VIP病房里,没啥大碍的费渡斜靠着床头,张着嘴一口口被骆闻舟喂着汤。
虽然医生说了并无大碍,但不知为何,他的手平时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一见到他家骆队就这也酸了那也疼了,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反正就是生活不能自理,只能让骆队喂汤了。
只是市局破获了这起大案,抓获十几名匪徒,起获数箱警用枪支,上头非常重视。骆闻舟在警局连夜审讯罪犯,熬得黑眼圈和胡渣一起冒了出来,没空回家炖汤。所以这碗汤还是陆嘉让东星记特制送过来的。
“嗯,那丫的老奸巨猾,刚开始还嘴硬还不肯开口。后来他手下,就是被他打伤的那个壮汉,叫大米的,在医院醒来后主动跟警察交待了,人证物证摆到眼前,灰蛇再抵赖也没意义,就承认了。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袭击金库,绑你确实是临时起意。”
费渡咽下一口汤:“大米还活着啊,没事吧?”
骆闻舟:“没事,那孩子皮糙肉厚的,子弹没有打伤重要脏器,没生命危险。而且他帮你挡了一枪,又主动和警方配合,以后审判上在量刑上会考虑这些,给他从轻发落。”
费渡点点头:“嗯,没事就好……嗯等等,孩子?”
骆闻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啊,我看了他的身份证,22岁,没多大。”
费渡表情有点古怪地愣怔住了,半晌尴尬一笑:“啊,哈哈,没事,我就是有点意外,他长得……那啥,有点着急。”
洞彻人心、算无遗策的费总,总算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骆闻舟掏出一张纸和一封信:“这是你让我去问他拿的,他家的地址和他妈妈所在的医院。”
费渡把两份东西对折收了起来:“嗯,你让他放心,他妈妈那边由我来照顾。”
“对了,大米把整个过程详细讲了一遍。”骆闻舟看了费渡一眼,眼中意味不明,“你取得绑匪信任的整个过程,相当精彩嘛。”
费总取得绑匪信任的过程,又叫论费总如何徒手画大饼、空手套白狼、往死里忽悠绑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