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学期,女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镜音连之所以是三中的招牌学霸就是因为他寒暑假都在学习,甚至过年的时候也是闷在房间里写卷子,从来没有放过鞭炮看过烟花。同桌林佳慧和镜音连是一个小学,镜音铃翻看着他五年前写下的同学录,愿望栏是看烟花。
女生在初冬的季节里用了两个周末的时间跑遍了整个城市找烟花,最终在郊外一家没有生产许可证的小厂家里找到,被黑心的老板坑惨了也觉得开心。回到学校后再和自己的小姐妹制定好计划,星期五晚自修结束后便跑到镜音连的教室傻乎乎地把他喊出来,男生在见怪不怪的起哄声中被推搡着出去,少年的视线落在扒着门框的少女,她的校服总是肥肥大大,面颊红扑扑的像苹果,在不太冷的冬夜里像个小太阳似的。
她什么话也没讲,只是抓着他的手往楼顶跑,少年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他还惦记着今天没解出来的柯西不等式。
初冬的风不是很冷,二人的发被吹得有些乱,她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刘海和她的短发被风揉在一起,在微弱的光线里翻转着鎏金的光泽。他从天台俯瞰着这个太过发达的城市,高楼大厦总是在眨眼间拔地而起,夜空间连散星都看不见。
“镜音连,你等下不准眨眼睛,这几天我都要累死了。”她皱眉抱怨,身体往前倾了倾,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上。女生低头看了看腕表,牵起了他的手。男生使力想挣开,可不知她哪里来的蛮劲,拽得死死的。
风惹起尘埃与枯叶,微弱的火光点燃了引线,是为他准备的盛宴。
下一秒,巨大的声响将他的目光从她牵紧的手移开。男生倏然抬头,只见绚烂的火花照彻夜空,亮得刺目又清晰,是间断升起的流光溢彩,是耀眼夺目的璀璨光芒,一朵又一朵,在他的海蓝双眸中晕染着色泽不一的光芒。五彩的火花笼罩了整个校园,在玻璃窗上映出光华。
谁家少年看得痴迷,即便是转瞬即逝,但这一秒这一刻,他未曾眨眼,只因实在是太过震撼美好。二人的手一直牵着,他不想松开了,她热乎的掌心有茧子,在摩挲中生出了潮湿的薄汗,很舒服。
他低头去看她,少女注意到后抬起头对他笑,眉眼弯弯,眸子里全是流动的花火,她对他说话,神情认真且坚定,可是声音隐在烟花的迸发声中听不清。男生靠近了一些,对着她喊道:“你刚刚说什么,听不清!”
女生即刻压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大声在他耳边喊:“我说我最喜欢你了!!我是全宇宙镜音连后援会的会长!!我要一辈子粘着你!!!”
金发少年凝视着她的眼,光流淌在她的眸子里,甚于夜空的烟火。
直到最后一朵烟花逐渐消失后,夜幕回归了平静。风里混着少许火药炮仗的味道,无声地翻卷衣角,他很喜欢。
好像十七年落空了的烟花都在这一刻补齐了,是身旁这个上天入地的小丫头帮他补齐的。
“镜音铃,谢谢你。”男生垂目,视线落在耷拉着脑袋的她。
女生蔫巴巴地说:“可是我感觉我下个星期一就要站在升旗台上念检讨了……”
“……有屁快放。”
“那以后我们每天中午都一起吃饭好不好?”说完又立刻缠到他身上,眸子晶晶亮,方才的阴霾消失得彻底。
“之前我们没有一起吃中午饭吗?”他挑眉。
“之前都是断断续续的,得堵你才行,而且堵你吃饭你还不高兴呢……堵你堵的时间要是不对人也没有饭也没了,我买涨停股都不至于这么亏。”她一边掰着指头一边嘟囔着。
“好。”简单的应许揉在凉风里。
“啊?”
“我说好。”
——答应你。
*
在蝉虫死去又蛰伏在黑暗的时光里,镜音铃度过了一段非常痛苦的时光。她不知道男生着了什么魔,不仅每日抓着她写数学卷子过基础,就连在走廊碰见都要堵着她问英语单词;周末他把她拎到图书馆盯着她背书写题,难得的小长假他坐在安静的奶茶店帮她批卷子,揪着低级错误一顿数落。
“镜音铃!!你把你的眼睛给我睁大看清楚,人家要你求的是共轭复数!”
“镜音铃,你再试试把‘appreciate’拼错,你这个星期六就给我多写一套卷子!”
“镜音铃!你脑子是水做的吗?你给我过来!!”
用完的黑色笔芯攒了一捆又一捆,她蹲在文具店里想买有印花图案的笔芯,却被男生一阵嘲讽。
等到新生的知了趴在树干上发出扰人的声音时,女生扎起了高马尾,发尾垂在腰间,不会再有几撮短毛落在脖颈间闷出虚汗,跑步的时候会晃出金色的弧度。照毕业照那天她化了一点淡妆,扯着他的小鸟辫吵着要合照,少女像个猴子一样窜来窜去,头发总是打到他脸上,他沉着脸把她的长发卷成丸子头,再对着镜头露出爽朗的笑,桃花眼和小圆脸定格在夏日的光芒中。
高考时女生坐在门口,考场的空调对她来说不过只充当了排气扇的作用。她考完语文后热出一身汗,吃午饭时一边嚼着炸肉饼一边和他抱怨。
成绩出来前她抓着他去坐过山车和跳楼机,用尖叫声将高三日积月累的负能量全部抛掉。成绩出来后他揪着她剪坏的毛毛头不停地夸她好厉害好聪明,用笑脸和夸赞把她泡在蜜糖里。填志愿那天她把他的志愿从头到尾抄了个遍,在小语种和历史学里纠结了半天。
台风登陆的一个雨夜,狂风骤雨席卷着这个城市,扎根不深的树木被吹倒,仿佛一切都为之癫狂。镜音铃的父母把她已经签字确认的志愿改得面目全非,只因为可以少花一些钱。
录取结果还没出来,女生便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站在火车站附近的便利店,口袋里放着弟弟给的银行卡,里面有两万块,她不知道这些钱是哪里来的,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夜风把她的刘海吹得纷乱,父亲开开合合的薄嘴唇告诉她女孩子不用读那么多书,告诉她女孩子是用来嫁人生孩子的……少女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手里攥着一瓶香蕉牛奶,泪水把她的刘海弄得湿潮,她觉得自己玩完了。
回想着父母亲一边看着新闻八点档一边用聊天的口吻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更像是知会她一声而已,心口是汹涌的悲恸。他们不清楚高考的忍耐与辛苦,更不知道这场考试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一刻,镜音铃彻底意识到没有知识的人是可怕的,愚昧是令她恐惧的,即使对方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以为这场考试可以改变家里人对她的态度和看法,以为可以使她与弟弟之间的秤砣平衡些许,不过都只是她以为。
镜音铃生在潮州,一个重男轻女的古城。她的出生为她的家庭带来太多的白眼和冷嘲热讽,直到弟弟出生后才有所减少。像是大多数重男轻女的家庭一样,父母的不公平对待她早已习惯,而金发少年的出现,更是让她把这些无所谓的小事抛到九霄云外,因为他就是她的热源。
曾经这些被她忽略掉的无所谓的小事,重新幻化为巨大的冷与痛,不断地刺戳着她的心脏,宛如凌迟。
泪水模糊了视线,火车站外的路灯散着暖黄的光线,像是他的金发。镜音铃把行李寄存在服务站,打车到他家楼下后把正在练习小提琴的男生叫了下来。女生看着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帅气又干净,她很喜欢。
“怎么了?”小区里的路灯散着微弱的光线,他觉察到她的眼睛有些肿,却没有询问。
“镜音连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少年目光如水,并未言语,其实她想要的答案就哽在他的喉咙里。可下一秒女生就噘起了嘴,整个圆脸像是漏气的气球瘪了下去,开始嚎啕大哭,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抽抽搭搭的,鼻涕眼泪全擦在他的衣服上,男生手忙脚乱,怎么哄都哄不好。
悲伤的脸在他眼里却是过分的美丽,他伸出大手想帮她擦眼泪,可女生自己擦掉了,徒留他的手停在半空。
“我们不要见面了,追你追得好辛苦,不追了……你妈妈没告诉过你这样一直吊着女生是渣男的行为吗?”
“……抱歉。”
“你想去哪里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