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诀方要张口, 只听一道声音先一步响起, “前几日云川城连续失踪九人这个消息大家总听到了吧。那些人已找到, 全死了。”
众人目光向声源望去, 只见大敞的门扉口又走来一位中年道士。
云长诀拱手道:“师兄。”
中年道士微微颔首, 随手撇撇八字胡, 对坊主道:“如此你还要拦着我们见无花姑娘?”
坊主一时怔然,“这……”抬头望望二楼帷幔间遮掩的身影,回过脸来露了个招牌笑脸,“待我去去就来。”
坊主方撩开二楼雅座的帷幔,月醒将拨好的栗子放入碟中,眼睫未抬,只道一句,“不可,我不答应他们见无花。”
“这……可两位道长说云川城来了妖怪。”
“他们是唬坊主的,那两位道士我认得,因没有银子便以捉妖为名头到处骗吃骗喝,如今还骗到歌舞坊来了,坊主是聪明人,可不要上他们的当。”
坊主叉着腰下了楼,怒目圆瞪,“给我将这两个骗子轰出去。”
楼下一排小厮抄了家伙冲上去,中年道士气得掀了道袍似是打算以暴治暴,云长诀忙拽住对方闪出门外。
“你拦着我干嘛,就该让那群愚蠢的人受到教训,我们是来帮他们的岂有此理竟将我们轰出来。”中年道士甩了袖袍吐沫横飞道。
“师兄,不要惹事为好,既然他们不准我们见,我们可另寻他法。”
这夜,月醒用罢晚膳,天色暗淡下来,她邀请无花到后院华亭赏月。青瓦楼的烛火里应是加了香料,散发着缕缕幽香,沁人心脾。月醒浅吸一口,淡笑,“怎不见素年?你们姐妹平日里可是形影不离的。”
无花面露忧心,“素年染了风寒,服了药汤我便要她先歇息了。”
月醒坐到亭内石凳上,“听闻你们主仆二人情谊甚浓,乃这舞坊乃口口相传的佳话,实属难得。”
无花坐到对面,幽幽一叹,“唉,素年那孩子是个可怜人。本是富贵小姐命格,从小学得琴棋书画,无奈家父无意得罪了权贵,从此家宅不得安宁,以至于后来爹爹病死后竟无银两埋葬,她出于孝心只得卖身葬父,我恰好遇见,于心不忍便将她带在身边,这里虽是烟花舞坊,但由我庇佑着倒是受不得什么委屈。”
月醒摇了摇折扇,“怪不得素年那丫头身上带了些书卷气息,无花姑娘不单人美舞绝,更是有副菩萨心肠。”
“羽公子谬赞,无花不敢当。”
两人对月饮酒从家常聊到诗句,不知不觉天已渐明,两人又一同用了早膳才各自回屋。
月醒简单梳洗罢,就听到前厅传来吵闹声。蓦地窗棂被撞开,白花花一团滚了过来,“老大,千诀,不,云长诀又来啦。”
“让你把他引开,你怎么还是把他们带到这来了?”月醒蹙眉道。
朏朏跳上桌子一面往嘴里塞着拨好的栗子仁一面道:“本来我是按城主吩咐追上云长诀哭诉同你走散了,要他送我回八百里以外的老家,谁知半路却碰到那个叫明道的同门师兄,他说云川城出了妖怪,好像满厉害的样子,就硬拉着云长诀一道来了,我是拦不住了。”
月醒叹口气,“既然计划失败了,你就躲在屋里哪也别去,免得他们怀疑。”
朏朏嗯嗯点了点头,继续埋头扒拉栗子。
月醒照例去了垂着帷幔的二楼雅座上独自风雅,楼下一位道士跟坊主正在嚷嚷。
正是那位名唤明道的师兄,张牙舞爪一个劲大吼:“不让我们见无花,好了吧,才一个晚上,云川城又死了三人,老太婆快点叫无花出来,若是再拦着,别怪我把你这花楼拆吧了。”
听到“老太婆”三字,坊主心底的火气蹭得窜上来,她猛一叉腰,哼哼道:“我看你们就是骗子,什么死人了,我们怎么不知道,你们一再寻无花姑娘,难不成认定此事是无花姑娘干的?别的我不知,我只知道昨晚无花姑娘同一位公子在后院赏月到天明,倘若无花是妖怪,她哪来的时间去害人。”
云长诀微皱眉头,“昨晚无花姑娘不曾离开天姿阁?”
“废话。”坊主气呼呼道:“要不是看你模样长得俊,早叫人拿了扫把将你打出去了。”
明道方要拔剑,被云长汐拦住,他靠近坊主一步,问:“既然不许我们见无花姑娘,能否见见整晚同无花姑娘赏月的那位公子?”
坊主上楼再询问月醒,月醒又掏出一锭金子,“将那两位轰走。”
坊主双眼放金光,揣了钱下楼。
不消片刻,楼下一阵争执吵闹,明道师兄见拿着扫把的小厮又将他们二人围了。他一甩道袍,叽里咕噜念了一串咒语,地上蓦地幻出一具尸体。
众人尖叫着躲开。
这具尸体有些惨,身子呈半干半尸状态,身上脸上像是被什么狠狠抓咬过,伤口处的黑血已结痂。
明道指着地上的尸首,“此人你们可认得?昨日你们天姿阁可有人彻夜未归?”
捂着口鼻的一位小厮凑到坊主面前低低道:“坊主,昨日厨房打下手的小橙子去城南买菜到现在还没回来。”
坊主面色一僵,望着地上的尸体,“这……小橙子右腿上有道长疤,是劈柴时不小心伤的。”
一位小厮撞着胆子靠近尸体,掀开尸体的裤脚,果真右腿上发现一道长长的旧疤。
坊主吓得向后踉跄几步,“真……真……真有妖?”
明道冷哼一声,“日前云川城失踪的那些人早已遇害,尸体就躺在郊外义庄,你们的怂包城主担心这事会造成恐慌才封锁了消息,派出的捉妖师也是不见一个回来的,你们现如今还要拦着我们么?”
坊主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道和云长诀自顾走向花厅。二楼的帷帐后传来一句话,“你们说有妖就有妖?即使有妖就凭你们岂能收服那妖怪?”
明道仰首,“你又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说这里没有妖,若是有妖我自会除妖,你们还是走吧。”帷帐后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明道已拔了剑飞身上二楼,挑开帷幔的一瞬,墙角瓷瓶里飞出一朵鲜花,花瓣分离,如飞刀般向他袭来。他翻了几个跟头躲过,手中的剑竟被花瓣生生打折。
落地后的明道发现手臂已被划出一道口子,他愤愤望着二楼喊道:“不肯光明正大现身,定是猥琐之人。”
“我猥不猥琐不是由你说了算,你连我都打不过又怎能收服那妖怪。我说过这里没妖,若有妖我自会收服。”楼上那道身影又出声道。
明道又要冲上去,被云长诀拦住,“师兄,我们非此人对手,留在此地无益。”
跨出门栏时,云长诀回眸,望了望那重帷帐。
待两位道士离开后,月醒自帷幔后走出,她对着一众人道:“这里有我在,便不会有事。”
坊主怕此事张扬出去不利于天姿阁生意,便吩咐了下人将小橙子的的尸体草草埋在后院外的一颗老槐树旁。
哪料第二日尸体被盗出来,被啃得只剩骨头架子,诡异的是骨头架子上时不时冒着一缕一缕的黑烟。
这一事件,不止惊动了整个天姿阁,更惊动整个云川城。
月醒站在后院槐树旁,望着地上躺着的骷髅架子,面无表情向围观众人道:“尸体是被一群野猫吃掉的,想必附近的人昨晚听到有猫乱叫之声,并非妖怪作祟。”
围观的人有些不安,其中有一人叫嚷开:“你说不是妖怪作祟就不是妖怪干的么?你有什么证据啊?”
“是啊是啊,这个人来路不明,她是谁咋们都不清楚,怎么能听信此人的话。”
“好像自从这人来了云川城住进天姿阁,这云川城便开始有人失踪……”
“难不成同此人有关?”
“……”
众说纷纭,大家心里的恐惧惊疑竟使得他们将矛头指向月醒。而月醒一脸平静地打量众人,“若我是妖,你们说这些话可还有命活?”
此时,无花从后院小门里走了出来,“这位羽公子并非妖怪,这几日公子一直同无花在一起,无花能作证。”
众人纷纷议论之时,明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指着无花道:“她若不是妖,那么妖怪就是你了。”
无花忙摇头,“我不是妖怪,我自小生在天姿阁,大家都可以作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