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千匪冷笑,“我最大的后悔就是相信他。”
流紫一直摇头,“他迫不得已伤害你,他也不想的,其实他比谁都痛苦。可是如果没有他,你遭受的伤害恐怕更大。我知晓现下你不大理解,也知晓你心里的滔天愤怒,可是你要学着平定心绪,忘却嗔恨,求得内心温宁,或许当你内心凝澹之后,事情会变得一不一样了。”
莫千匪冷眸看她,“一个小丫头竟然教本王如何修身养性。”
流紫自行站起,手中幻出一柄镌刻星辰图腾的宝剑来,“此乃星愿剑,此剑会随着主人的心情而变。据说此剑乃是柄凶剑,当初星洄哥哥将这把剑送予我时剑身充满杀气。”她将宝剑递到对方面前,“你看现在是不是感应不到任何杀气呢?”
莫千匪接过星愿剑,仔细端详一番,微垂的眼睫落下一重阴影。
流紫接着道:“星洄哥哥把剑赐予我时对我说将星愿剑送我不是为了让我拔剑杀戮,而是要我学会放下,以后遇到任何危难,他自会保护我。后来我听了他的话,果真,他一直保护我。”
莫千匪盯着泛着柔光的剑身道:“哦?他对你说过那句话?可他说话不算数。”
第一次仙族小众来袭,他摆出了草木阵救她于天网下。他曾将她拉到身后,他说:“你的夫君并非无用之人,我可以护你。”
莫千匪想到这,唇角勾起一抹笑,淡而微凉。
流紫却打抱不平道:“星洄哥哥说话向来算数,他曾说保护我,就一直保护着我。甚至后来我手中的星愿剑再也没有机会出鞘。星洄哥哥还说只要我将星愿剑中的杀气祛除,他就会娶我。不过……”她望了莫千匪一眼,又低头瞅了瞅鞋尖道:“不过还差了一点点。要是紫微星提前亮起来就好了。”
莫千匪明白,那一点点便是毁在她手里。她以流紫性命为要挟,将已身披喜袍的他强行留在火魅宫。
当初她口中那句要挟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她自己都不清楚了。
那日他们本是要成亲的吧。他封印了法力,伪装了身份来人间做卧底,却不忘哄小女孩开心,为她举办一场人间婚礼唯愿百年好合。
他对流紫确是用心。
此时的流紫似乎察觉说错了话,她抬起头瞥莫千匪一眼,指尖顿在嘴巴上,“我说这话并非刺激你,星洄哥哥确实对我很好,我从五岁就跟在他身边,是他一手养大,我是最了解他的,不过我说的这些你以后才会明白。”
莫千匪对于她口中的秀恩爱似乎不屑一顾,她似有若无冷哼一声。
流紫凑近对方,“你这态度不好。”她说:“你是什么表情?不屑?难道你不在乎他了么?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心里深深爱着他,所以舍不得杀他。倘若他不曾出卖你,你会一直爱着他。”
莫千匪仔细打量对方,眸光尖锐凌厉辗转于对方身上,“你凭什么了解我?口出不逊大言不惭的毛丫头。”
流紫竟也跟她较起真来,凑到她鼻尖吼道:“为什么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你明明爱他,很爱他,想他一直陪在你身边,即使他出卖了你,即使害得你火魅族几乎被灭,可你就是忘不了他。”
流紫终于闭了嘴,因莫千匪于瞬间掐住她的脖子,“你以为我没办法对付你?你体内的脱骨醉还在,他能替你痛却不能替你死,你若想死,我就成全你。”
流紫的背被抵到石案边沿上,使劲拽住脖颈处莫千匪不断发力的手,喉咙里挤出残破五字,“不—要—逼—自—己。”
这是哪来的不知分寸自以为是的毛丫头?!
莫千匪眸中一窒,发了狠要将对方亲手掐死。
灭情殿的门倏然被破开,星洄提着把透明羽剑刺了过来。
莫千匪耳际划过剑风,她手掌一松,身子一倾,险险躲过那一剑,只是地上落了一缕头发。
星洄轻轻瞥一眼被他削掉的发丝,遂将流紫扶起,搂在怀里,温声道:“小紫还好?”
流紫见他脖颈间的红指印,那本应是落在她脖颈上的红印子,斗转星移术又替她挡去。她垫脚替他揉了揉,望着他,略带委屈的语调,“其实我想陪着星洄哥哥一起痛。”
莫千匪不动声色站在一旁,又是那副态度,仿似看一场与她无关的戏。
此刻,候在门口的红芜有些打抱不平,将手中的长剑指向环抱的一双人,“你们太过分了,尤其是你星洄,好歹是我火魅宫的王君,女王仁慈不杀你们算你们运气好,可你们在女王寝殿中搂抱将女王置于何地?今日我定要将这不知廉耻的丫头祭了我的宝剑。”言罢,抬剑刺过去。
叮的一声脆响,莫千匪将一枚仙人果核钉过去。
红芜将落地的宝刀重吸入掌心,不甘道:“女王。”
莫千匪缓缓行去床榻,漫不经心的语调,“留着她们,慢慢来。”
星洄带着流紫打算离去。一双人行至门口那尊巨大的瑞兽香炉前,已坐在软塌上的莫千匪突然开口:“你过来。”
流紫停步,转身,分析着对方手势,指指鼻子,“我?”
莫千匪不语,流紫虽有点胆怯,还是乖乖抬起脚。
星洄将她拽住,牢牢护在身前。
流紫旁若无人轻轻抱了下对方,“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她倾到他耳际低低道了句悄悄话。
星洄这才缓缓松开顿在她腰际的手。
百兽屏风前,面遮红纱的红芜一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狠狠握着剑柄。
而琉璃塌上的莫千匪又恢复平日里一贯的冷淡,单手支颐,放掉手中银扇,手指略勾了勾。
流紫受意,俯下身子将头倾过去。
莫千匪于她耳边幽幽道:“你不是自诩了解我么,不是说我忘不掉他么?那么我们俩打个赌,你若赢了我,我就放过你们,你若输了我就杀了他。”
“不。”流紫立刻站起身子,“我是不会伤害他的。”
莫千匪拾起银扇子摇了摇,银色丝线闪过星星点点的光芒,她唇角微微上扬,“那么,今晚让他替你收尸吧。”
“好,我答应你。”流紫马上开口。
莫千匪眉眼勾笑, “这就对了,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163章 【19】
这日, 地下火魅宫有阵风回旋,黑色洞壁间摇曳着成片的青萝草。
莫千匪邀请流紫到石亭切磋棋艺, 星洄不邀自来, 寸步不离守在流紫身边。
半透明淡金色棋盘于亭中乍现,幽幽浮于半空。
莫千匪拾阶而上, 优雅座于黑玉石凳上,淡淡瞥一眼旁侧正同星洄眉来眼去的流紫,“这盘棋叫做金银杀。”
流紫收回心思及目光,一屁股坐在莫千匪对面, 随手捻起一枚泛着熠熠光晕的银色棋子, 低声赞叹, “这棋子倒是有趣,比黑白棋子好看许多。”
莫千匪敛眉,手持金色棋子, 对着浮在眼前的棋盘打量片刻才道:“既是我邀你对弈, 便让你三子, 请。”
流紫颇有兴致的将手中棋子落在悬空的棋盘上,脸上既骄且傲, “我自幼同星洄哥哥杀棋,女王要小心了。”
莫千匪手指捻起一枚棋子,未思虑便稳稳落下,“是么?我自幼棋艺不精, 难不成是要输给你。”
“女王定不会有闲情逸致邀我下棋, 赌什么不如直接说出来。”
莫千匪抬眸, 目光锁在她满是朝气的脸上,“果然聪明。”
“并非我聪明,而是事实太过明显,普天之下恐怕女王最不想见的就是我,若女王起了下棋的兴致,怎么都不会轮到我来陪您解闷,不过若是女王想杀人了肯定会第一个想到我。”
莫千匪听罢,容色无恙,并未言语。
流紫细细盯着她,唇角弯起甜甜笑意,继续道:“虽然女王想杀我,想让我死,可我却一点都不想女王死,小紫甚至很喜欢女王陛下。”
莫千匪眸中染了一抹讥笑,“是么。”遂将手中棋子落下,“我们这局就赌心爱之物。”
流紫意味深长看了眼立在他身后的星洄,又将目光转回,笃定道:“不行。”
莫千匪接过红芜递来的杯盏,轻啜一口,“我说的是心爱之物,并非心爱之人。”杯盏递还给红芜,淡淡瞥一眼星洄,“你的心爱之人是他,而我,却没有心爱之人,这样的赌局对你来说显然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