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不理解,那周言只是个卑贱奴才,郡主离宫,若是要他跟着,他便跟着,要他走,他也只能二话不说的离开,怎还敢对郡主生出怨念?
她没再说话,只是握紧了郡主一片冰凉的手,企图在这寒风天里,给她些许温暖。
如程今今所料,没过一会儿,周言就肃着脸来了,他阴沉地开了一眼程今今冻得通红的双颊,凉凉地说:“跟我进来。”
程今今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心中偷笑,连忙拉着小桃跟上。
督主府内自是一片繁华,陈设摆饰,无一不精致,就算是身为郡主的程今今,也暗自咂舌。
三人一路走到书房门口,程今今转头对小桃说:“你去偏厅等我会,我与督主大人有要事相商。”
周言瞥了身边的小太监一眼,那小太监十分乖觉地领着小桃往偏厅去了。
书房里一片暖融,下人为他们倒了茶便恭敬地退下来。
一片寂静。
程今今悄悄地抬头望了一眼神色阴郁的周言,刚鼓起勇气开了口,就被他凉飕飕地打断:“我不会答应。”
程今今憋在嗓子眼的话瞬间吞了回去,她满头雾水:“答应什么?”
周言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还要再装吗?若不是她兄长此刻四面楚歌,她怎么可能主动找他。
“你兄长的事,我没办法做到。”
程今今更疑惑了,到底什么跟什么?她兄长到底怎么了?
她急急开口:“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来是想和你说......”
周言再一次打断:“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他放在膝上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抬起头来直勾勾地望着程今今,眼神阴沉沉的。
“但你需要付出点代价。”
程今今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周言深不见底的眼睛,似是带着魔力一般,她脱口而出:“什么代价?”
窗外的光透过窗,照的屋子里亮堂堂的。
周言垂眸,不敢直视程今今亮闪闪的眼睛,他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拳,紧得连指节处都冒出了白。
“嫁给我。”
空气似是冻结了一般,周言闭上了眼,等待着她雷霆乍起,拂袖离去。
“好啊。”
周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眼前笑盈盈的女孩。
“你说什么?”他眼眶红了,声音都带上不可置信的颤。
郡主嘴角的笑意像是春天的湖水,暖暖的将他包围,周言痴痴地望着她的眼睛,一时有些难以自控。
“我说,好啊。”
她的眼神一如从前一般,清亮平和,望着他时,眼底落满细碎的光芒,就是这种眼神,曾经让少年周言卑微的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妄想——
他在郡主心中很重要。
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在他缠绵病榻之际,郡主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连带着带走了他的心,他的灵魂,他的一切。
当头脑昏沉的醒来之时,有人告诉他,郡主回封地了。他想,只不过是去探望重病的亲人,也许不过几日,她就会回来的。
可是,一日,两日,一月,两月,郡主再也没有回来。
等待着他的,是三皇子的传来的消息,他告诉自己,郡主要留在封地,不会回来了,若是愿意,以后可以跟着他。
周言的心在那一刻死了,他想到在城边垂钓时,自己在郡主身后偷听到她和三皇子的谈话。
她说,若有一天她离开皇宫,请求三皇子可以收留他。
原来,她早就打算不要他了。
可她的心是铁做的吗,怎么能一个字不留,一句话不说,就这么走了呢?
哪怕告诉他一声啊。
周言在那一刻突然明白,原来在郡主心里,自己不过像她曾经喜欢过的蝴蝶簪子,戴上时是极喜欢的,但丢了也并不心疼。
毕竟她身份尊贵,从小父兄疼宠,皇上太后喜爱,千娇百宠的长大,要什么都有。
东西丢了,换新的便是。
周言的心,在那一天彻底冷了,连带着身体里的血也冷了,从此他争权夺势,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他踩着数不清的尸体,跨过刀山火海,才走到了今天。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冷心冷情,绝情断爱。
可当他再次遇到郡主,他发现自己竟然还如年少时一般,遇到她便手足无措,心跳加速。
他无法控制自己自己不去想她。
夜里总是一宿一宿的梦到自己还在长春宫,还是郡主身边那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
梦到早晨他们一起去学堂,他跟在郡主的轿辇旁边,总是能听到她问自己累不累。
梦到傍晚,郡主总爱坐在他搭的秋千上,娇娇的要他帮忙推秋千。
那天夜里,他梦中惊起,发现枕上一片濡湿。
望着摇曳的烛火,他突然明白过来。
他爱郡主。
哪怕郡主不要他,哪怕郡主将他当做一个不值钱的玩物。
他也爱她。
所以当宫里的探子来报,说皇上重新似乎要重新提起郡主与小侯爷的婚事,他头也没梳,披上衣服就不要命的跑去宫中。
他知道自己卑鄙无耻,仗着自己的权势,仗着她担心自己的兄长,便威胁于她。
可那又如何,哪怕郡主恨她怨她,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第36章
不知周言和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竟应下了这门在外头人看来, 极其丢皇家脸面的婚事。
旨意第二天便来了, 程今今乐呵呵的接了旨, 还随手给了传旨的公公许多赏赐。
可一旁的小桃却快要疯了, 郡主怎么能,怎么能嫁给周言?
就算如今他权势滔天, 手握重权,连王公贵族见了他也需恭恭敬敬的, 但他到头来,也只是个太监啊。
她望着欢天喜地的郡主, 神情复杂。
郡主这莫不是被刺激得了失心疯吧。她见传旨的公公走了, 才小声试探:“郡主, 您怎么还一副高兴的样子啊?”
程今今捧着圣旨,细细读了一遍,眼角眉梢都透满了喜意:“嫁给自己心悦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啊。”
她说完这话,也不管身后呆若木鸡的小桃, 一个人抱着圣旨走了。
聘礼一大早便一车一车的送来了,她得好好去看看。
自赐婚圣旨下来的那一天起, 长春宫一改往日的冷清,各宫的主子络绎不绝的往这送礼物,往日里毫无交情的公主皇子待她亲热的像同胞兄妹。
连如今的太后都几次召见她,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会话,末了又给她添了许多嫁妆。
程今今再一次从侧面了解到周言如今有多炙手可热。
婚期定的极快, 如今已是月末了,而婚期就定在下月月初,仓促的仿佛怕她随时跑路。
成亲前,按照规矩,未婚男女是不可见面的,程今今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周言的踪影,倒是除了聘礼,还收到了许多礼物,其中最多的就是嫁衣。
各式各样的嫁衣流水似的往长春宫送,程今今都快挑花了眼,她差人告诉周言不必再送,可那人却回话:“督主说了,嫁人这事一辈子就此一次,郡主爱美,必要挑最漂亮的。”
程今今只得从中挑了个相对满意的,定做婚服。
婚礼那天,天光正好,下了几日的大雪忽而停了,阳光照得人暖融融的。
程今今一早就被拉了起来准备,一番折腾下来,腰酸背痛的上了花轿。
皇上这次给足了面子,竟亲自前来相送,但程今今知道,这面子显然不是给她的。
花轿摇摇晃晃的出了皇宫。
锣鼓齐鸣,鞭炮震天,街边的所有人家都挂上了灯笼,远远望去一片喜气。
整个京都的老百姓都围在街边,想看看这传说中可止小儿啼哭的督主是个什么样子。
周言正坐在马上,他褪去了平日的冷肃阴沉,眉眼之间透着说不出的柔和。他本就眉目清俊,如今一袭鲜红华服,更衬得他面冠如玉,举止风流。
周围的适龄少女看着他都在心里暗暗咂舌,这东厂督主长得可真是俊,但随即也都是一叹,可惜是个太监。
这长乐郡主也是真的惨。
而她们眼里同情的长乐郡主,此刻觉得自己快乐的要上天了。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跨越了时间,身份,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
再也没有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