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菀缺钱也惜命,她怀胎几个月,哪怕这个孩子和她只是“寄宿”关系,同样是有感情的,每一次胎动,她都是参与者。
她不傻,这些有钱人的游戏,她不想参与其中,她不相信任何人,被段嘉康叔叔带出省后,找了机会偷跑了。
在国道上,遇上当时从广东回老家的王蕊。
段嘉康之所以会知道孩子的存在,还是因为叔叔和金三角走私贩毒扯上了关系。
他牵制住叔叔后,不仅发现自己还可能有个孩子在外面,还知道这批毒品已经偷偷运出去,好巧不巧,韭儿和这批毒品竟然在同一个地方。
家里做手脚的人已经肃清干净,这追踪毒品不是他分内的事情,他只是过来搭把手,看个热闹,最重要的是,悄悄接近韭儿。
虽然韭儿的存在是个意外,但是段嘉康仍旧觉得是自己的疏忽造成的,特别是知道了韭儿的生活环境,知道了韭儿眼盲后,滔天的愧疚之情,让他这个老父亲想要弥补。
追回毒品,不算是件难事,段嘉康叔叔那边还哄骗着接头人,县城不大,基本上能锁定范围,可没有他们预期中那么顺利。
“这边的毒枭已经抓获,只是少了不少的货。”方继容回道。
毒品这东西,敢碰的都是胆子大的人,都已经沾染上这玩意了,他们铁打的胆子,只想越做越大,自然是不愿意做那个一直被压榨的底层。
“陆局长审问过他们这群人,不知道毒品去哪了,他们手下有那么多小喽啰,也不是都抓到了。”
段嘉康不由皱眉,可缉毒归根究底是警察的事情,他年纪大了,只想老婆孩子炕头热,不想给警察添乱。
方继容提醒道:“我们过来有段时间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韭儿坦白啊?真打算把这个民宿做大做强啊?”
这不韭儿的感情债还没算清嘛,段嘉康悠悠道:“等韭儿跟任宽的事情解决后。”他现在开口不是添乱嘛。
段先生给韭儿出的主意很笼统,韭儿理解能力有限,他不太会讨好人,他知道他自己嘴笨,特别是面对任宽的时候。
知道任宽有意避开自己,甚至会将摩托车停在下面后,走路绕一个大圈,不经过石阶。
韭儿一大早坐在门口,没等到任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失望只是有一点点,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本来就不是特意来等任宽的,他知道结果,他等得是对面的民宿开门。
门锁链子哗啦啦地撞击在一起,韭儿慌忙站起身来,开门的自然不会是段先生,他还在楼上当“少爷”。
方继容觉得韭儿的性格和段嘉康很像,面上不声不响的,骨子里倔得跟牛一样。
一看韭儿是主动找上门来的,方继容走下梯坎,问道:“韭儿,有事?”
韭儿动了动手里的导盲杖,连动作神态都和段嘉康如出一辙,方继容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韭儿摇头,欲言又止,犹豫一阵,“我找段先生…”
方继容抬头看了眼楼上的窗户,“段先生还没起,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一样的。”
听到方继容这样说,韭儿完全属于病急乱投医,他扯住了方继容的胳膊,“不知道…怎么办…”
韭儿的依附性很强,他如果觉得一个人是安全的、可靠的,他会下意识朝那人靠近,两人之间会处于亲密距离。
昨晚段嘉康跟韭儿说话的时候,方继容在一旁听着的,他能明白韭儿在说什么。
“段先生不是让你多去找找任老板吗?”这是段嘉康管用的手法,脸皮厚。
韭儿支吾道:“可我…”可他就这样贸贸然上去吗?什么都不问,突然出现在任宽的店里,任宽会不会赶他出来,他到了该说什么?
韭儿太好骗了,方继容觉得忧心忡忡的同时,又觉得庆幸,幸好韭儿没遇上有歹念的人,不然迟早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任宽现在都不给你送饭了,你就上去,跟他说你饿了。”方继容不由自主地捏了捏韭儿的脸颊,就这可怜巴巴的样子,根本不需要装可怜。
他继续道:“你也别往他店里站,你就站花坛旁白趴着,他能看到你就行。”
韭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猛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段先生跟说我什么了?”
第31章
“啧。”方继容觉得好笑,韭儿跟段嘉康的脑回路是一样的,永远听不到重点,“你关心任何还是关心我呢?”
韭儿瘪瘪嘴,小声跟方继容道别,又摸索着往梯坎上走。
韭儿磨磨蹭蹭的,方继容让他别上任宽店里去,他也没那个胆子,躲在一旁的树干后,他面朝着任宽饭馆的方向。
他没办法“张望”,怕被人看到,只能偷偷站着,不敢随便露头。
他很乖,想法也很简单,他不敢去打扰,又害怕被任宽忘记,他选择了最笨拙的方式。
如果自己能看到就好了,韭儿是这样想到。那他获取信息的方式会更加直接一点,他能看到任宽表情,他知道他和任宽的界限在哪里。
他会乖巧地站在雷池的一边,和任宽保持着舒适的距离。
可是他看不到,他不光看不到任宽的表情,他也不知道他如今站着的这个地方,会不会影响任宽,他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放到一个盲人身上,会变得无比的困难。
韭儿抠着树皮,额头在树干上蹭了蹭,人的渴望太可怕了,好奇心驱使韭儿往前走,这种本能,韭儿要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
早上店里人不少,忙里忙外的,任宽没有时间去分心,正好也想趁着忙的机会,把韭儿的事情缓缓。
小孙送外卖上下两三次,这么大个人站在那挺显眼的,小腿粗细的树干根本挡不住。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阵,琢磨着要不要告诉任宽,毕竟任宽最近都没怎么往按摩会所跑了,饭也不自己送,他还被指使着给韭儿送了几次饭。
店里忙得脚不沾地,任宽掐了烟看到小孙还在打望,骂道:“小孙,你干嘛呢?”
“老板…”小孙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韭儿,“他站那好一会儿了。”
油水混合后,发出滋滋的响声,玄白的油烟升腾,任宽透过油烟看不真切,只是那抹纤细的身影他太熟悉。
他低头端起炒锅,将炒菜都盛出来,低声道:“别管他了,站一会儿自己知道走。”
韭儿很傻气,他知道躲,但是不知道树干藏不住他,他想被任宽发现,又怕被任宽发现,喜欢和讨厌都那么直白,一点都不懂得暗示。
什么爱是克制,喜欢是放纵这套,在韭儿这儿统统不管用,他顺从于本能。
任宽不来找他,他可以去找任宽,不管任宽绕多远的路,韭儿跟上的速度有多慢,两人都会在终点相遇。
按摩会所的生意不大好,王蕊最近也不大管韭儿,可算命的还得开门做生意。
树下的位置靠近梯坎台阶中心,平时几个算命的为了地盘都抢破了头,今天这个半瞎的算命的见韭儿杵在那,不耐烦地撵人。
“走走走,韭儿你杵在这儿干嘛,别挡着我做生意。”
桌子板凳导盲杖,被算命的敲得噼里啪啦作响,韭儿抖了抖肩膀,赶紧退到了一旁,可算命的还是不满意。
“你别杵在这儿,赶紧回你们店里,待会王蕊又要骂人了。”
韭儿不想走,嘀咕着,“现在店里没生意。”
算命的声音好大,生怕街坊四邻听不到,生怕吓唬不走韭儿,韭儿抱着脑袋往后又退了几步,哀求道:“我离你远点不行嘛…”
他再喊那么大声,任宽该听到看到了。
其实不管算命的声音大不大,打从小孙说韭儿站在那开始,任宽一颗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又开始动荡。
他以为他不见韭儿,很多事情就能当做没有发生过,他不信没有时间摆不平的事情,可他现在信了。
他晚上回家,一闭上眼睛,全是韭儿的样子,那些灵动的、可怜的表情,像是幻灯片一样,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有个人在默默等他。
等待是最无用又最漫长的事情,韭儿在用这种无声的陪伴和他较量。
任宽用余光打量着韭儿的方向,算命的似乎不依不饶,骂骂咧咧的,“别在这儿挡我生意啊。”说罢,还推了韭儿一把,韭儿被推得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