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璟这边尚在诧异中,那边侍卫领着莫知回来复命了。
祁璟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莫知,眼角直抽,他之前对莫知说等事情办妥再来找他,不过是个说辞。
两人临走前他特意对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找地方给莫知住下,再给他一些灵石钱财安顿好他便可,没想到人又给带回来了,顿觉有些头大:“我不是说让你好生安置吗?怎么又带回来了?”
那侍卫面露为难之色:“公子……”
“不怪高大哥,是我以死相威胁逼着高大哥带我回来的。”莫知上前一步,在祁璟面前跪下,仰着头看着他,满脸倔色。
祁璟头更疼了,他对这种固执又很有主意的小鬼实在是束手无策:“别跪来跪去的,站着好好说话。”
莫知小小的身形岿然不动,他眼里隐隐含着泪光,哑声道:“公子不肯要莫知,莫知无处可去。莫知这条命是公子给的,公子若是不肯要,莫知就死在公子面前。”他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只小小的匕首,正抵在自己胸口,锋利的尖端已然刺入了血肉,再过几分便是要害。
祁璟霍然起身:“等等!”
这孩子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就要自杀?对自己这么狠的吗!
莫知的眼里蓦地现出一丝期待的神色。
祁璟心下一软,但还是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不能带你走。”他现在连自身的安危都不能确定,又怎么敢带这小家伙进宫,再置他于险境?
“我知道了,”莫知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冲他咚咚咚重重磕了几个头,颤声道:“莫知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不能害了公子。公子大恩,莫知只有下世结草衔环再来相报——”最后一字尚未说完,他手中的利刃狠狠刺入血肉。
幸好祁璟早有防备,眼疾手快的祭出一道灵光,打掉他手中的利器,愠怒道:“这辈子还没过完,说什么下辈子的事?先不论有没有轮回转世,就算是有,喝过孟婆汤,你还记得我是谁?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何论报恩?再说,就算你想下世报恩,我下一世还不一定想要你报答我。别人说你克父克母,天煞孤星,你就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吗?你是什么人,是你自己活出来的,不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
他真是气急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也不管莫知听不听得懂,说完一长串子今生前世的话,先把自己绕晕了。
莫知似乎是呆了,他方才那一刺完全是毫无保留下的死手,即使被祁璟及时打断,也受了不小的伤,此刻伤口正殷殷往外浸血,不多时就染红了刚换的干净衣裳,他却不知疼痛一般,只愣愣的看着祁璟。
祁璟骂的痛快,没看到屏风后的人听到他的话,露出沉思的表情。
祁璟嗅觉灵敏,轻轻一抽鼻子,发现莫知胸前的大窟窿,霎时魂儿都要吓飞了。忙蹲下来察看,发现只是流血看上去可怖,其实伤口并没有多深,这才松了口气,给他敷上药缠好绷带,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对莫知道:“你先找地方住下,等我有空派人来接你。”
兴许是上次骗过了一次,他的话失去了可信度,莫知听到这话并不怎么相信,只当他仍是敷衍自己,脸上仍是一派绝望之色。
祁璟无奈,只好道:“这次是真的,我不骗你,相信我。我并非嫌弃你,不想带你回家,而是我家里有些事情,不太方便,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便来接你,可好?”
莫知的眼神倏地亮了起来,重新燃起希望,小心翼翼道:“公子此话当真?”
祁璟摸了摸全身上下,他此次出来全然是平民修士装束,想摸个信物给莫知以作证物,却发现什么都没带。眼角余光突然瞥到晏止澜头上戴着的玉簪,一时手痒,抬手摘了下来,同时跟晏止澜道:“抱歉,借来一用。”
晏止澜束的整整齐齐的发髻瞬间松散开来,一头鸦青长发柔顺的滑落在肩,中和了他面上的冰冷之态,显得柔和了许多,同时他的样貌也更引人瞩目了一些。
一屋子的人全部看呆了,只有祁璟跟他日夜共枕已久,这时多少有了些抵抗力,
晏止澜脸色微红,愠怒道:“你!”所幸他还记得这里不方便透露祁璟身份,没有直接喊出祁璟的名字。
祁璟将玉簪扔给莫知:“拿着,以此为证。”
晏止澜拉不下脸跟小孩子再要,气闷了片刻,狠狠的剜了祁璟一眼,冷哼一声甩袖御剑破窗而去。
他这一走,祁璟也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妥,他方才一时心痒,想要逗晏止澜的毛病又犯了,没忍住就手贱了一把,没想到失了分寸把人惹恼了。
正自苦恼该怎么把晏止澜哄回来之时,莫知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将玉簪珍而又重的揣进怀里,郑重其事道:“莫知记下了。”
祁璟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让侍卫把莫知带下去,等人走到门口时突然回神,叫道:“等等。”
莫知转过头看他,祁璟对侍卫吩咐道:“找些适合他修炼的功法给他,不,还是去家里找几个能教他修炼的师父来,好好教教他。”
侍卫虽然有些惊诧,但还是毕恭毕敬道:“是。”
祁璟对上莫知的眼神,解释道:“你根骨不错,别总想些有的没的,回去好好修炼。”他先前第一眼便看出莫知的根骨不错,是个修炼的好苗子,只是璞玉蒙尘没有遇到好的机缘,如今跟了他,也算是他的人了,他自然不能亏待,得好好培养。
莫知重重的点头,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雀跃:“嗯!”
莫知走后,房内重新安静下来,祁璟望着满满一桌子菜,想到怒气冲冲离去的晏止澜,有些犯愁又有些担心,愁的是该怎么把人哄回来?担心的是晏止澜对这里并不熟悉,万一走丢了或是遇到什么意外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坐立不安起来,频频往窗外探头,想看看晏止澜回来了没有。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对面屏风后的人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开口道:“阁下既是如此担心,何不出去寻你那朋友回来?”
祁璟这才想起,房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立时觉得有些尴尬,感情方才的事情被这位全部看了个遍?
他隔着屏风向对面望去,对方的身影在屏风后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个大概,并不能看的真切。
对方隔着屏风举起酒杯遥遥相敬,一饮而尽,末了将酒杯倒扣示意:“在下南宫子仪,方才之事实非有意冒犯,便以此酒谢罪,还望阁下海涵。”顿了顿他又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府邸哪处?子仪改日定当亲自登门袋带礼以表歉意。”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举止有礼,进退有度,祁璟本有些气闷,现在却觉得这人有趣,遂学着他的语气道:“阁下说笑了,若非阁下心胸开阔,肯与在下让出雅间,在下此刻想必还在楼下等候。”
他说到这里,也举起酒杯,对着对方微微一颔首,在对方的注视下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反过来晃了两下,挑眉道:“在下便也以此酒敬阁下一杯,以表谢意。”末了,他又补充道:“登门造访不必了,在下姓景名奇,叫我景奇便好。”
对方如此坦诚将姓名告知,他若是遮遮掩掩,岂不落了下乘?不过未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祁璟多了个心眼,将自己姓名倒置了一番以作掩饰,反正倒过来就是真名,有心人自然会明白,这么一想,也不算是欺骗对方,顿觉心安理得了不少。
南宫子仪抚掌大笑道:“痛快!景兄弟也是个爽快人。你我今日一见如故,不如撤下屏风,敞开了痛痛快快的畅饮几杯如何?”
祁璟自是毫无异议无异,他方才已经令侍卫去寻找晏止澜,若有踪迹,会立刻回来禀告他。此刻索性无事,南宫子仪谈吐又如此有趣,让他不觉对屏风后的人产生了一丝兴趣,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一声令下,小二带人将屏风撤了下去,同时按照祁璟的吩咐将凉掉的菜端下去,重新上了一桌热菜,与南宫子仪的桌子并在一起,一切安置妥当,这才退下。
祁璟与南宫子仪相对而坐,没了屏风的遮挡,两人之间一览无余,彼此看的清清楚楚。
南宫子仪一身简单的青衫,朗目疏眉,头发仅被一根发带束着,全身上下没有一个配饰,极为随意洒脱,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修士,冲祁璟微微一笑,摇了摇手里的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