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最近工作很多吗？如果您负担太重的话，不妨分我一点。”
直斗感到十分内疚，自从到八十稻羽读高中后，她回本家的时间就变少了。也许是把原本可以给自己的工作全都由爷爷接了下来，才造成他躺在医院里的现状。
白钟家的爷爷长叹一口气，向站在不远处的药师寺使了个眼神，后者心神领会地退出房间。他转向自己的孙女，目光复杂。
“直斗，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请说。”
“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再撑个十来年或许没问题，但是要长期保持高强度工作已经不可能了。”
“……嗯，我知道。”
“所以我打算，处理完之前接的工作后便隐退。”
当祖父说出这个词的时候，直斗并没有感到太惊讶。毕竟他孤身一人支撑着这个家已经太久，几乎占据了他的一生。她的父母死后，他只能靠自己来维持家业，这个昔日看似风光的侦探家族，在他这一代渐渐衰败。但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努力了几近一辈子，从未好好撂下担子歇口气。想必他也已经累了。
“您想隐退的话，我是不会阻止的。”直斗握住了爷爷干枯的手，“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您的辛苦，您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了。接下来的工作，我来替您处理。我已经快毕业了，一定很快就可以——”
可是老人摇摇头，“我最担心的是你啊，直斗。”
“我知道，您这些年一直没停止过工作是因为我吧。”直斗感到一阵心酸，“可是，我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虽然还没办法到达爷爷那样的高度，可是我会努力——”
“不，不是这样的。”他回握着直斗的手，“我不是说你的能力不够资格当白钟家的继承人，相反，你太过努力了。”
“太过……努力……？”
“你毕业后来接我的班吗……听上去是不错，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去读大学。”
“读大学……可是您的身体……”直斗蹙起了眉。
“我不打算接工作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去读大学。你应该感受多几年校园生活，过自己应该过的生活。”
“爷爷……”直斗察觉到了什么，握着爷爷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您的意思是说，就算我不当侦探，不继承白钟家也没关系吗？”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用沉默给予回应。
“怎么会……我在您眼中，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是吗，所以您不放心交给我？”
直斗伤心地垂下眼。没有什么比自己努力至今的梦想被崇敬的亲人推翻更令人难过了。
那只干瘦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看向爷爷，老人眯起的眼里透出悲悯的光。
“你这孩子，从小就喜欢钻牛角尖，只有这点像女孩子啊。”
被从小也没把自己当成女孩子养的祖父这样一说，直斗不服气地红了脸。
“我……我就是不像女孩子啦！”
“就是这一点令我担心啊。友彦和由理子去得早，你就像是一个意外走进了白钟家的宅邸，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要知道，我以前只养过儿子。”老人的表情透出憾色，“我很后悔，如果一开始能把你当作女孩子看待就好了，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这也是我自愿的，不是爷爷的错。”直斗移开视线，以男装示人是自己的意思，但爷爷也没有阻止。他应该也很明白成人世界的规则吧。毕竟白钟家除了她以外，从来都没有女性的继承人。
“现在弥补也许已经晚了，可是啊直斗，我希望你能摆脱‘白钟家’的束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没必要为这个家族付出一切。因为从一开始这个家就没能给你什么。”
“怎么能这么说……！我失去了父母后，是爷爷你收养了我，你把我抚养成人，怎么能说什么都没给我！”
直斗摇着头反驳道。
“傻孩子，这是我该做的。”老人摸了摸孙女的脸颊，从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今后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吧。总有一天会嫁为人妻生儿育女吧。我不希望剥夺你的这些权利，用白钟家来捆绑你的幸福实在太自私了。所以，不当侦探也无所谓，不继承家业也没关系。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
身为女性，若嫁出家门，总有一天冠上的不再是“白钟”这个姓氏。即便生下孩子，也不再属于白钟家。白钟直斗从小对侦探这个职业的崇敬与梦想，作为白钟家后人的骄傲，都被祖父的一番话语彻底击溃了。
“不！我不承认这种事！”她崩溃地叫道，“结婚生子什么的我不需要！我的梦想是成为侦探啊，我想成为像爷爷那样的侦探啊！”
“直斗……”
“擅自决定我的未来就算是给我自由了吗？！我绝对不会承认的！也不会放弃的！”
直斗抛下这句话，便气冲冲地走出了病房。等候在病房外的药师寺见直斗头也不回地跑走，犹豫了一下，推门走进病房。
“老爷，您没事吧？”
“啊啊。她的反应跟我想象得差不多。”老人咳了几声，表情有点痛苦。
“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老人摇摇头表示用不着，让秘书拿了水杯喂自己喝下几口水，缓了一会儿看起来稍微好一些了。
“这样真的好吗？小姐她……”
“随她去吧，我刚刚说的那番话也不全是假话，虽然也有刺激她的成分。”
“小姐她是真的很热爱白钟家的事业。而且她也是为了老爷着想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我知道。但是我想让她明白，如果她真的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将会比她选择的其路途要更为艰险。如果一定要做的话，必须得有相应的觉悟。”
“小姐会明白的。”
“是吗？我看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那个孩子，还有必须得由自己才能跨越的壁障。”
“恕我直言，小姐自从去八十稻羽后，待人处世的方式变了许多，性格也变开朗了。她应该是已经跨越了属于自己的一道难关吧。”
就过度保护这方面而言，不管是白钟家的当家还是秘书，从来都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老人在抽屉里拿出了最近总是随身携带的几张照片——那是药师寺专门去文化祭拍下的，直斗在舞台剧上表演的剧照。从小穿男装长大的少女换上华丽的裙装，连眼角都在熠熠发亮。他细细看着这些照片，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她也会有这种像女孩子的时候啊。”
舍不得让她受伤，不想让她太辛苦。身为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只想让她获得她所值得的幸福。只是这些所谓的苦心，是否能让她接受，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
“说起告白……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晚上在房间里做功课的时候，完二突然想起了今天下午在图书馆里未遂的告白。只是稍微回忆起，就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完二大叫着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可恶，明明气氛这么好的，结果却被那通电话打断了。
直斗离开之前的仓皇模样映在脑海里。那家伙真的没事吗。虽然她看上去很坚强，但是意外的很脆弱。很少见她这么惊慌的样子，希望她那边平安无事才好。
虽然是想跟她告白，但是这时机真的合适吗。啊，可恶，到底怎么办才好。
完二烦恼地盯着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按下了一个号码，希望那家伙现在闲着。
不消片刻，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甜美的声音。
“完二吗？真难得你会主动打电话给我耶，出什么事了吗？”
“不……那个……”完二突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好，“你现在没事吗？”
“啊？我还能接你的电话就说明闲着啦~我知道了，一定是跟直斗发生了什么吧？”
“你、你怎么知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吧？！
“你以为我是谁啊~你难得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想问我什么吧？”
“啊啊，今天我……我差点就跟直斗告白了。”
“——诶诶？！！！”
理世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嚷嚷了好一阵子，半天回过神来：“你说‘差点’……？”
“是差点，但之后出了一点事打断了。”想了想，还是没有透露白钟家的爷爷入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