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我没让人当她那点东西,”闵老太太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都带着火气,“我不愁吃不愁穿的,我吃饱了没事做我让人拿出去当!
府里有多少银子我不清楚吗?徐家不缺银钱,我看那些东西不顺眼,我砸了扔了,做什么要去当?
还真真假假手印,我看就是这小丫头片子说瞎话,要弄出点事情来!
你看看她那张嘴,像话吗?”
顾云锦没说话,提着茶壶往手中的帕子上倒了些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等把沾到了血迹都擦干净了,她才惋惜地淡淡叹了一口气。
她还挺喜欢这块帕子的,早知道今天要动手,她就不带这块了,这下弄脏了呢。
闵老太太还一个劲儿地说东骂西的,顾云锦丝毫不怕,她在岭北那几年,一本正经端架子、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官家老太太,她半个都没见过,但张口骂街、撸着袖子干架,别说是砸鞋子了,拿着刀子就冲出去的农妇,她见多了。
跟那些妇人相比,闵老太太实在算不上什么。
杨氏也不管闵老太太说什么,她以恶意揣度对方,无论老太太怎么辩解,杨氏都不信。
她只盯着石瑛。
杨氏扫了一眼屋里人,这也就是在仙鹤堂了,她没带几个人,要是在她的地盘上,早把石瑛拖出去了。
上前扣住石瑛的下颚,逼着她抬起头来,杨氏冷声道:“老太太说她不知情,嘴硬没好处,不想挨板子,就赶紧说!”
“奴、奴婢……”石瑛的声音抖得厉害。
杨氏手上用了力气:“是你监守自盗,对吗?”
除了这个答案,杨氏不接受其他解释,她也不能让别的理由从石瑛嘴里冒出来。
让徐砚稳稳当当坐在侍郎的位子上,这对她、对杨家都太重要了,杨氏决不允许再生变故。
石瑛痛得眼泪直流,思绪有一瞬的恍惚,下一刻又清明起来。
“是、是奴婢偷偷拿出去的,老太太一点也不知道,奴婢都是背着老太太做的,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石瑛边说边哭,“奴婢贪财,做了错事,请太太责罚。”
杨氏提着的心落下去了,她并不在乎事情到底如何、石瑛说得是真是假,只要把闵老太太摘出去就行了。
顾云锦却上上下下打量着石瑛,她神色虽悲戚痛苦,但在杨氏不注意的时候,石瑛的唇角有一闪而过的冷笑。
见此,顾云锦想,应该给石瑛鼓掌,夸一夸她分析利弊的迅速和准确。
就像她要清查库房的时候一样,石瑛很快就想出了应对的法子,现在也是,最初的惊慌之后,石瑛已然做了选择。
府里上下,会保石瑛的只有闵老太太,石瑛绝不能把老太太拖下水,和老太太对质,那是自寻死路。
认了罪,挨了罚,石瑛肯定会被杨氏赶出府去,但杨氏为了脸面,不会宣扬石瑛做了什么,反而会想方设法瞒得紧紧的。
反正石瑛年纪也差不多了,说是不留了放出府去,也能说得圆。
石瑛又深知闵老太太的性子,今日这一桩,老太太一定会记恨顾云锦没事找事,她不会轻信什么运气、巧合,她只会想,这都是顾云锦在兴风作浪,又或是小丫头片子没那个本事,是杨氏在用这把刀子借机发难。
等事情了了,石瑛到老太太跟前哭诉一番,老太太自会信了她的忠心耿耿,忍辱负重。
死局里找活路,这蹊径辟得还真不错。
顾云锦想明白了,却不会拆穿,把石瑛这个弄浑水的清出去了,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等杨氏让人把石瑛拖下去了,顾云锦才出声唤她:“大舅娘,那簪子既然是石氏老太太的东西,总不好流落到别人手里吧?”
杨氏揉了揉眉心,道:“是该拿回来。”
“邻居大娘买了去,我还要说好话去赎回来,”顾云锦摊手到杨氏跟前,“大舅娘,要五十两。”
杨氏一愣。
闵老太太先跳了起来:“当票上才三十两!”
顾云锦笑眯眯看向她:“闵家也是做生意的,老太太难道不懂买进卖出的规矩?”
“狮子大开口!”闵老太太骂道。
顾云锦笑意更深了:“大开口的是德隆,我晓得您手头紧,就直接跟大舅娘要了,免得您再问大舅娘讨一回。”
杨氏听那么两人你来我往,看起来闵老太太又想砸东西了,她不禁捂着胸口在椅子上坐下,暗暗骂道:“一个讨债的,一个讨命的!”
第51章 吃人的妖怪
讨债的笑眼盈盈,讨命的骂骂咧咧。
杨氏靠着椅背,垂着眼匀气。
她不是没见过脾气差的老妇人,杨家里头,亦有厉害的伯娘婶子,从前老祖宗还在的时候,那骂起人来,也是一口一个唾沫钉,一字字骂得晚辈抬不起头来。
可她们骂得有理有据,占着规矩,捏着分寸,是教训,也是提点,哪怕是下脸面,边上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闵老太太呢?
她这哪儿是下别人的脸?她是反过头来被顾云锦一个晚辈逼得口不择言了,没有里子更没有面子。
老太太不要体面,杨氏还要的。
这会儿不是做甩手掌柜的时候,杨氏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沉扫了一眼屋里的丫鬟婆子,道:“石瑛犯了大错,往后就不会在老太太这儿伺候了,新的人手没填补之前,你们都多上些心。水琼,先把地上收拾了。”
水琼一直站在角落里,刚才那番动静,吓得她半点声音都不敢出,听见杨氏唤她,她一个激灵,赶忙应了。
地上砸了个茶盏、又碎了个花瓶,碎片飞溅开,一时不好收拢。
水琼受了惊,一个没留心,瓷片刮破了手指尖,她痛得缩回来,指尖含在嘴里,不敢呼痛、也不敢躲懒。
杨氏看在眼里,没多为难她,示意其他婆子也搭把手,免得一会儿徐老太爷回来了,一脚踩在碎片上,那才麻烦了。
见有婆子收闵老太太砸出来的那只鞋子,杨氏憋在胸口里的气又一阵阵往上涌。
别人砸东西,是震慑,是威仪,到了老太太这儿,连泄愤都泄得不对路数,跟那奔流的江河似的,不顺着水道,反而决了堤口,一股脑儿冲向了两侧的良田。
继续在仙鹤堂里待着,杨氏怕自个儿脾气上来了跟闵老太太不好收场,便起身道:“老太太,我先带令婕和云锦回去了,德隆典当行的状况,我也要再多问云锦几句,还要挪银子。”
闵老太太皱着眉头,她不满意杨氏对她左右的人指手画脚,可一听杨氏提及银子,到底还是泄了气,挥了挥手。
杨氏管住自个儿的嘴,却慌身边两个小炮仗,徐令婕嘴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顾云锦不声不响的,一炸起来连屋顶都要掀了去,她一手拖着一个,强硬地把她们拽出了仙鹤堂。
等离得远远的了,杨氏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徐令婕早就憋不住话了:“母亲,怎么处置那石瑛?打出去吗?”
“回去再说!”杨氏瞪了一眼,见徐令婕还想继续说,她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柔声跟顾云锦道,“我的儿,你今日也累了吧?舅娘是打不起精神来了,我们明儿再细细说这事儿?
你不用担心那簪子,舅娘今晚上就给你备好银票,明天你来清雨堂里取,咱们说完了,你就拿着银票去跟人赎。”
顾云锦见好就收,道:“舅娘面色不好,回去多歇歇吧,那大娘就住在隔壁,不会走的,再说我还托她打听其他三样东西的下落呢。”
杨氏干笑,别说三样,就算三十样,徐家都有钱赎回来,可这不是钱的事情,是丢人呐!
顾云锦回了兰苑,仙鹤堂里的事情早就传回来了,几个粗使婆子见了她,表情各异。
陈嬷嬷跟念夏熟悉些,等顾云锦和抚冬进了屋,她凑上来问念夏道:“仙鹤堂里真的动上手了,还闹出血了?”
念夏轻笑道:“瓷片划的手,老太太砸了东西。”
陈嬷嬷转了转眼珠子:“可她们都说,是我们姑娘朝石瑛……”
“做错了事,总要挨罚的,”念夏打断了陈嬷嬷的话,“总比挨一顿板子强吧?”
石瑛是个没说亲的丫鬟,当着众人的面挨板子,那就太惨了。
“也是!”陈嬷嬷点头,复又摇了摇头,“不过,几个老婆子念叨我们姑娘嘞,说她太厉害了,出手就伤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