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回到御幄时已经是夜晚了,外头传来风的呼啸声,翟思静怕冷的人,只能坐在火盆边,和朵珠搓着手烤火。她对朵珠说:“我们陇西出产好栗子,个头大,又粉又甜,冬天里就在炉膛里,或者火盆边烤着,烤到外壳爆裂开,里面的香味就能传到很远……栗子又好吃,又便宜,穷人家也吃得起,我们家虽然富甲一方,也不嫌弃它是平凡东西,大家围炉团坐,边吃边聊,是少有的清闲温暖的时光。”
朵珠笑道:“给女郎这么一说,我都想跟着去平城了——平城应该也有栗子吧?”
翟思静摇摇头:“我在平城的时间不长,也没机会到处寻摸吃的。正是好久没吃到,所以才觉得可贵啊!”
正说得开心,突然门一开,冷风霎时灌进来,连打着旋儿的雪花也一道吹进帐篷,很快在氍毹毯上化作晶莹的小水滴,折射着暖融融的灯光。
翟思静打了个寒颤。朵珠简直想对来的这个男人翻一个白眼——多少次了,他就是记不得把门开小一点、及时关门这些细节——他不怕冷,里面的人难道也不怕冷?
但现在,朵珠知道厉害了,绝不敢在大汗面前翻白眼,也不敢多话讨打,她急忙从火盆边起身,还小心翼翼不把脚腕上的铁链弄出惹他心烦的动静,偏身从毡包边上打算出去。
杜文像脑袋四面都长了眼睛一样,一伸手就把朵珠捞住了,然后用力往地上一搡。
他脾气像头恶狼似的,翟思静早就见识到了。这会儿才注意到他手腕上绕着他的鞭子,另一只手还有意无意地一道道缠着,缠紧了了又松开,松开又缠紧了……
她略一计较,心里大概有些明白了。控制他的脾气,之后肯定有关卡要过,她怯懦、畏惧或者倔强、凶悍,都不是对付他脾气的办法。
翟思静仰头看着他的脸,脸色平静而目光带着征询,一言不发,而那双明。慧的眼睛自然仿佛在问:“怎么了?能不能好好说?”
他挑唇笑了笑,好像是打算好好说,可那冷漠的表情看不出一点笑意出来,从进门起就一直盯着翟思静的眼睛,越瞧越叫翟思静觉得瘆人。
朵珠不知这是什么情况,见杜文只是盯着翟思静看,于是悄摸摸地蜷缩起来,慢慢往门口爬。
杜文后脑勺也长眼睛一样,喝道:“你去哪儿?再动一下,我剁掉你的两只脚!”
朵珠顿住了,稍倾带着哭腔回复:“门开着,女郎会怕冷……”
杜文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那去把门关上,还滚回这里来跪着。”手指了指他的脚下。
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朵珠这无妄之灾来得冤枉,抖抖索索也不敢不服从他。
他蹲到火盆前,依旧有意无意地盘弄着鞭子,半天也不说话,就死死地盯着人。
翟思静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挨过他的鞭子,刀割似的剧痛,想着心里还是发楚的,胸口的起伏不由剧烈了些。
杜文像她在山坳里看见的头狼一样,盯够了,捕猎的策略才刚刚开始。
他笑着问翟思静:“你知不知道麝香的药效啊?”
翟思静可以回他一句“不知道”,但见今天这情形,回上一句“不知道”,他或许也没有穷根究底的办法,但心里的刺还是扎下的。
于是她说:“大概知道些吧。”
杜文又逼近了一点:“说说看。”
翟思静还在犹豫怎么说,杜文已经耐不住性子了,脸色一沉,突然扯着一旁朵珠的头发,劈头盖脸就给了无辜的小姑娘一鞭子。朵珠的脸颊和脖子上多了一道赤红的印子,随即,颤巍巍的血珠子一颗一颗出现在血印子上。她痛得哆嗦,也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反倒是翟思静叫了一声,然后眼泪就落下来了,哽着喉咙说:“我又不是郎中,你叫我背药性,我就背得出来么?……你打别人做什么?”
她有时说起话来犀利得讨厌。杜文简直想掀翻了她也打一顿鞭子出出恶气。
但是终归还是舍不得这样抽的,他只能是拎着朵珠的头发,鞭子举在朵珠的鼻尖前,凶巴巴说:“你少跟我耍无赖!今儿你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就活活抽死她!”
他凶横起来,说得出,也做得出。犯倔只会把两个人逼到绝境,谁也下不来台,就谁也没好果子吃——回顾上辈子的时候,翟思静就是不情愿这么想,也不得不这么想,不仅是怨杜文的可恶,也不得不反思自己的那些错处。
何况这辈子的他,还真不是上辈子那样的可恶。
翟思静在他扬起鞭子的时候急忙说:“麝香通络、化瘀,治疗我经血不畅、浑身发冷的毛病最好。”
她每个月会容易肚子疼,平时手足也常常是冰冷的。
杜文眨着眼,不知该不该信她。想了想又更凶巴巴地逼问:“别避重就轻的,还有呢?!”
翟思静咬咬牙,又说:“听闻麝香是雄麝的香腺制成,佩戴在身上还有些避孕的作用。”
杜文顿时怒发冲冠,也顾不得朵珠了,一脚把她踢开,而一步跨到翟思静面前,揪着她的领子,凑近了问:“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一直说想和你生个孩子么?!”
翟思静发白的脸此刻又微微发红,她瞥着倒在地上无声啜泣的朵珠,对她说:“你还不出去,这是我和大汗的私密话儿。”
朵珠不笨,立即忍着痛,连滚带爬地出了门。
“什么私密话儿?”杜文死死地捏着她的领子,靠得近得几乎都看不清楚她了,牙齿咬在肉里一般说,“说!”
第74章
这片刻的思索,翟思静已经想好了回复他的办法,她嘴唇哆嗦着像是在忍泪,终于抗声说:“我们汉家女子注重名节。我现在没名没分跟你在一起,已经够臊人的了。再没名没分弄出个孩子,你叫我的脸往哪里摆?!”
杜文简直哭笑不得:“我不是说了回平城后要册立你为可敦吗?这一会儿你忍不了、等不得?”
“我不要!”翟思静捂着脸说,“太妃都说了看中了你的表妹。你却忤逆她,你这是要把我架在炭火上烤,给我树敌!”说完,确实有些逃不开命运的悲凉感,倒在榻上真哭了起来。
杜文说:“我也是不想给你树敌,所以咱们先生孩子,生完了你有功于社稷,立为可敦谁敢多言?”
翟思静嘟嘟囔囔哭着:“未婚而孕,叫人说起来简直丑死了!我这辈子哪还有脸见人?!”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横也不是,竖也不是!真是矫情!
杜文觉得自己简直陷入了她言语的死循环里,说不过,也懒得说。还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模式比较适合,再说,他阿娘也这么说的!弄个孩子在肚子里,就不信她还不乖顺!
他开始宽衣解带,把鞭子摘了,往她枕边一丢,喝道:“我不和你废话了!老实点!不然我未必不揍你!”然后摁住她的肩膀给她宽衣解带。特别是把她腰间的佩囊扯了下来,直接丢到了火盆里。
麝香制成的香饼子在火苗里立刻散发出催.情的异香。杜文心想:若不是这玩意儿会害得女人家不孕,还真是个好东西!
翟思静竖起半个身子,伸手怒嚷道:“还给我!”
“没了!”杜文凶巴巴的跟被抢了肉骨头的狼狗似的,“你烧我的腰带,我就烧你的佩囊!你欺骗我,以后麝香再不许进我的门!”
在那阵阵袅袅的异香里,他性情大起,见扯乱的裙子一道一道褶子,勾勒着她起伏曼妙的身姿,裙子上也带着麝香的气味,他便把裙子扯脱下来之后也丢进火盆里,誓不让这样的气味再沾染在她的身子上。
这样近乎于强.暴的姿态,自然引发了翟思静的反抗,虽然踢他打他,对于他跟挠痒痒似的,但至少是她的态度。
她不停地说:“我不喜欢你这样!不喜欢!”
有眼泪,也有真实的哀告。但今日的杜文觉察不出自己举动的过分,只想着她的可恶,害他生一个太子的愿望落空了这么久,怎么能不好好惩罚她?
所以,在看到她疼痛的神情,听到她哭泣的声音时,杜文也一点没有悔过,反而想着:你干涩,我也窒碍不顺畅;你疼痛,我也有痛楚的感觉;你心情不好,难道我心情又好过?咱们同甘共苦呢!谁也不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