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有梦+番外(155)

作者:未晏斋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骗子。”翟思静笑骂道,“天下人都被你骗着。”

杜文亦笑道:“骗天下人犹自可,骗得这么好一个大媳妇,才是我最大的功业。”抱着金人,也抱着活人,得意万分。

郊庙卜问那天,仍是下着小雪的天气。杜文看着翟思静,对她笑道:“众目睽睽的,不紧张吧?”

汉家女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字闺中时,连长得怎么样,性格怎么样全靠口口相传。今日却要按着鲜卑的风俗立于万众眼皮子底下,浇铸决定命运的金人。翟思静笑笑说:“不怕,我知道你骗人的后手准备着呢。”

杜文笑道:“这大概就叫‘互相扶持’了。”见到了地方,他先下了辇车,接着伸手扶着翟思静下来。

郊庙筑着一座方形高台,中间堆着燔燎的柴堆,四面门涂着青色、黑色、赤色、黄色,穿戴齐整的萨满女巫穿着五色衣,带着面具,大鼓敲得震耳欲聋,细密的铃鼓声响则不绝于耳。杜文握了握翟思静的手,斜瞥了她一眼,她穿着浓紫色的祭祀礼服,繁密的金色花纹让人眼花缭乱,但因为露出的洁白的交领,衬着她略施脂粉的脸颊,反而在这样的繁复里显得简洁有力。

傩师当场杀祭祀用的白犊、黄驹和白羊,鲜红的血液倒入酒杯,混杂烈性的马奶酒,送到祭台之上。

皇帝与准皇后执酒杯洒血酒祭天,又把血酒洒在柴堆上,最后在同一个杯子里喝了剩余的血酒。然后杜文引弓燃起柴堆。

巨大的柴堆燃烧起来,宛如冲天的火把,雪花离得很远就被火焰的温度融化了,化作一颗颗水珠细细密密地洒下来,落在翟思静的高髻上,被火焰一照,又宛如装点着无数金珠一般。而斯人稳笃一如既往,柔弱的汉家女儿有着叫人惊艳的端庄大气,在这样的场合毫无畏怯,一双洁白的柔荑,一手挽着宽袖,一手执着铁勺,微微低头凝注着铁勺里橙红色滚烫的铜汁。

当铜汁随着她手腕的倾侧而如一线朱砂落入泥模的开口,火星乱迸,宛然散开的焰火。

傩师的歌哭声陡然高亢如云,而她始终稳若泰山,既没有被歌声乱耳,也没有被乱迸的火星吓到。铜汁变作金红色,慢慢灌到泥模的开口处。她手腕一收,漂亮地收官了。

下头众人凝眸看着可敦皇后的候选人,初始或还有些不屑,但渐渐阒寂无声了。

翟思静放下铸金人的铁勺,往台下环顾。然后被杜文拉住了手。

台下一片欢呼唱诵。但金人是否成功,还要等候一个晚上。

晚上两个人就住在郊庙之后的寝宫里,风雪在外头“呼呼”地响着,宛如兽嚎。屋子里暖暖地烧着火,但两个人毫无睡意。

只等外头有个杜文信赖的贴身宦官总管敲了敲窗棂,杜文一骨碌翻身起来,到外间问:“怎么样?”

翟思静不由也屏住呼吸,听见外面低声说:“没成……”

“啊……”

宦官总管说:“悄悄问了匠人,说估计有人偷偷在铜汁里加了过量的炭粉,所以金人酥脆易折,上头还密密麻麻都是蜂窝眼儿。”

杜文倒很笃定,只听他“哦”了一声,然后折回里头,看着翟思静忽扇忽扇的眼睫,他笑着说:“没事,咱们有后手。”

从床头拿来已经事先做好的金人,还淘气地在金人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又在翟思静额头上亲了一下,拿到了外头。

他少顷就又回来了,继续看着翟思静忽扇忽扇的眼睫,“噗嗤”一笑:“他们能作弊,我们就不能么?”

又冷了脸说:“涉事的工匠、周围的侍从,都悄悄拿下查问了,我不怕弄得血流漂杵的——他们也太毒了,要命也就算了,连名都舍不得给。”

第121章

杜文第二日就昭告天下,陇西翟氏,手铸金人成功,是天命所归,由昭仪而册为可敦皇后,普天同庆。并下旨封赏皇后母家,顿时使得翟家从没名没分、宛然流放的大族,一跃而居于北地享有国家爵位和食邑的公侯。

地位足了,翟氏家族先前在翟量授意下偷偷安置的部曲,顿时也就名正言顺了。

“那么,立太子的事?……”

朝堂上,捧着笏板的大臣起首问道。

杜文笑道:“可敦生了男孩之后自然就立太子呀。”

一句话下去,初始把所有人震木了,继而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再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的窃窃私语了。

“不是说后宫生了皇子了?”

杜文说:“后宫里,朕的可敦为朕添了一个小公主。咦,朕什么时候说过得了个儿子?”

大家瞠目结舌,然而细细想来,皇帝无论是在朝堂宣布好消息,还是接下来赏赐金花与美酒什么的,都只说“后宫生育”,从来没说过生育出来的是个儿子。

到底此刻,杜文反而失惊打怪、咄咄逼人起来:“谁先传谣说生的是儿子?怪道之前八部大人一直在喊什么‘封后就要立子’‘立子便要杀母’,朕也就奇了怪了,朕有了女儿,封生育有功的嫔妃为皇后也就罢了,哪里来的子要立?还只当是要催逼再生个儿子。朕都回复了多少次:‘干卿何事’,诸位愈加上头上脸,原来是有这个谣传!”

他突然发作,手一拍椅子扶手:“荒唐!荒唐!是谁传谣在前,威逼朕躬在后?无子而逼立太子,是要造朕的反了么?!”

反正话都在他嘴里,不讲理大家也只有干瞪眼。

下朝之后,倒是三三两两有大臣聚集,私宅里喝酒炙肉吃,就少不得有多事、多话的揎臂大喊:“扯蛋呢!问了若干次立太子的事,都不驳斥‘无子可立’,都说什么‘干卿何事’,知道大家在说‘太子’,却也不质疑,不说实情。这不是明摆着耍弄大家么?”

这个人酒酣饭饱,回程骑马吹风正觉得逍遥,突然马缰就被人带住了。

“怎么回事?”不由喝问道。

带他马缰的人锦衣锁子甲,笑融融问:“敢问尊驾贵姓?”

“贺兰。怎么了?”

“不怎么。”来人笑道,“请过府一叙。”

“贵上是?”

来人眯着眼睛,笑得冷冽:“鄙上是大汗的廷尉少卿*,想问问话。”

(北魏制:廷尉少卿负责决正刑狱,类似于后世的大理寺卿。)

喝醉的人已经紧张起来,酒都化作冷汗,渗湿了衣衫,磕磕巴巴说:“我……我没做什么呀……”

来人笑道:“那怕什么问话呢?去吧,说清楚了也就算了,大汗彻查传谣的人,若不是尊驾传谣,自然不关尊驾的事。”腰间的刀柄,拔出了一半,露出青瘆瘆的薄刃。

不得不战战兢兢跟着走。

然而一去,就再没有回家。

这样的雷厉风行之态有若干起,一时朝中人人自危起来。就连一直被杜文看管得门庭冷落的惠慈宫,也开始藉着命妇们在过年前给太后问安送贡品的名号,络绎不绝地往闾太后那里跑。

晚上来人稀落些,在惠慈宫伺候的贺兰索卢悄然递了腰牌进去:“实在是有要事求见太后,请通融通融吧。”

闾太后白日隔着珠帘一个一个接见,不仅要防着来人套近乎,还要时不时给自己的呕吐找借口,即便是来一个人一会儿就打发了,一天下来也给搅闹得不耐烦,刚刚又吐了一场,漱了口,拭了拭嘴角水渍,慵慵说:“真是烦死我了!他便就有要事,我能有什么办法?如今还做得了儿子的主?”

但停了停又说:“叫他先进来吧。”

贺兰索卢进门,恰见闾太后轻轻抚摸着她微凸的小腹。

他跪下请了安,那张俊俏的脸左右转了转,闾太后明白他的意思,一个眼色使下去,其他宫人就全数退下了。

贺兰索卢疾步到了太后跟前,先是小心地为她捏腿,接着抬起头,一脸心疼地说:“太后又瘦了。”

“吐得厉害,茶饭不思的。”闾太后说,“比当年怀大汗时,可辛苦多了!”

“太辛苦了!”男人试探着探手在太后裙腰上抚了抚,笑道,“不过肚子倒是真起来了呢!”

“哼!”闾太后白了他一眼,嗔道,“孽种罢了。”

“我的!”贺兰索卢像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一样铿锵说,而后也勇气横生地由跪而起,斜签着坐在她身边,靠着闾太后的耳朵说,“怎么是孽种?有阿爷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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