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琊不明白,为什么小姑连正眼也不愿给她。
董婆婆拉着她走出法庭,欲言又止,终是开口道:“后头的你不用再看了。”
李琊皱眉说:“我要等最后的结果……我还没和姑姑说上话。”
“她不会见你的。”
“为什么?”
董婆婆摇头,“她是在给你铺路。”
这些天思虑太多,李琊想不过来了,怔然道:“什么意思?”
董婆婆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回茶楼,从后门翻进去,资料都在花钵里面。”
大多的离别没有仪式,大多的缘分戛然而止。
李琊精神恍惚地走到街角,迎面闪来一道身影,泛着银光的刀刺向她。
下意识
躲避,刀锋划破她的手臂表面。
杨岚面目狰狞,再次刺向她,“我不活了,你也得死!”
李琊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小巧的水果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音。
杨岚跌倒在地上,不住地哭泣。
李琊躲躲藏藏,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仇家”。她没力气教训,捂着胳膊快步朝前走去。
仓促间,李琊拦下过往的士,不顾车里还有乘客,坐了进去。
*
分明报的是张医生诊所的地址,的士却在集资房小区门口停下。
最脆弱的时候,最想见到心爱的人,什么惹不惹麻烦都不顾了。
李琊爬上五楼,意识已不太清醒,敲门的时候半个身子都贴在门上。
前来应门的是叶福龙,他看见满目的血,吓得脸色惨白,一手撑着拐杖,一手将她拉拽进去,连声大喊:“我的仙人诶,叶钊!叶钊!”
叶钊睡眼惺忪地拉开房门,正欲出言,浑身都僵住。他松开门框,连忙冲过去,将人打横抱起,放到沙发上。
李琊无力地勾着他的衣襟,笑笑说:“我又在演烂俗电视剧。”
叶钊没有搭话,去拿了常备的纱布及药物,为她止血、消毒。
找了一个月的人突然出现,却是以这幅模样,他觉得生平的情绪都推挤在这一刻了。
李琊望着他的眸眼,像是比任何时候还要专注,她觉得酒精也变得温情,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
叶钊将裹在她上臂的纱布系了结,尽力平静地说:“怎么回事?”
李琊缓了缓说:“叶钊,我想睡一会儿。我两天没睡了。”
“折腾!”叶钊拧眉,停顿片刻,放缓语气,“好。”
“陪我。”
叶钊的下颌线紧绷,半晌道出一个“好”字。
再度合衣而躺,叶钊将李琊圈在怀里,让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腰侧,以免被压到。
他觉得她瘦了很多,也闻到她身上的不同以往的味道。他的心口犹如蚂蚁啃噬,又疼又闷,怨懑渐渐消散。
李琊不停地说着话,“……我一个飞踢,那个人就摔了出去。我真该去学拳击,说不定能在擂台大展身手。可惜对方有刀,好长一把西瓜刀,我的小刀根本拿不出手。”
叶钊拍着她的背,叹气似的说:“别编故事了,我不问了,快睡吧。”
她往他怀里蹭了蹭,想要捕捉他的心跳,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揭晓山茶的身世。
第四十四章
好久没睡得这样踏实,连梦都没做。
烟雾缭绕绘出灰蓝的天,吸烟的男人背对她,不知在想什么。
李琊侧卧着没动,轻唤道:“叶钊。”
叶钊没有转身,吸了一口烟,说:“外面有很多蝙蝠。”
“是吗?”
“这些蝙蝠飞着飞着,等天亮了,就会变成一只鸟再回来。”
窗外的确有盘旋的朦胧的影,李琊忽然觉得蝙蝠是世上最浪漫的生物。
沉默好一会儿,她说:“我想要纪念品。”
他回头看她,“什么?”
“衣服也好,书也好……不如就那本《白痴》吧。”
叶钊明白了她的意思,随着唇缝间飘散的烟雾说:“值得保存的才是纪念品。”
“听首歌吧?”李琊顿了顿,敛下睫毛,“噢,我的iPod丢了。”
“我去拿磁带。”
“不如我唱给你听?”
“换我唱给你听。”
李琊笑起来,“好啊。”
叶钊打开书桌抽屉,取出铁质糖盒,指尖拨起面上的信封。
她探头去看,“这些是什么?”
“信。”他顿了顿,一边拿出底下的口琴,一边补充道,“读者来信。”
她的注意力全被口琴引看去,颇有些惊讶地说:“原来老秦说的乐队,你是口琴家?”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摸了摸下巴,“其实是撑场面的。”
李琊觉得好笑,恍然大悟般地说:“叶叔叔,你也好自恋。”
“彼此彼此。”他挑眉,将口琴放在唇边。
她惯性眨眼的一瞬,清脆的琴音响起,许是生疏,曲调不太连贯,但她也能辨认,这是她在电话里弹给他听过的曲子,《一页》的雏形。那时她以为他睡着,却不想,他不仅听见,连谱子也记得。
李琊不得不打断他,“只听了一边就能扒谱?就算是我,至少也要听两遍以上才可以扒出完整的一首。”
叶钊没有回答,继续吹奏起来。
她理解的口琴音是活泼的,可他的琴音很是哀愁。是她写的曲子吗?分明是温柔的雪,却教他化作绵延起伏的冷峻雪山。
雪是南方孩子渴求的景,他亦是她渴求的人。
最后的音落下,李琊在迷蒙里望向那道身影,“果然只能负责撑场面,吹得好烂。”
叶钊指了指她的鼻梁弯,“可以养鱼了。”
她将脸埋进方才就已浸湿了的枕头,转而又回头瞪他。
叶钊坐在床沿,顺手把口琴放在枕边,“你能不能哭得好看一点?”
李琊单手捂着脸,哽咽道:“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把别人惹哭了还要求该哭得好看。”
叶钊俯身凑近,“别哭了。乖。”
哪知她愈哭愈凶,声音也放开了。他掰开她的手,温温柔柔地说:“不要哭了,好不好。”
“你!”她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妹妹崽,再哭下去,叔叔就想欺负你了。”
李琊哭哭啼啼地说:“就晓得欺负我,混蛋……”
“嗯,我混蛋。”叶钊说着,贴近她的脸颊。
从眼睑下方开始,没有方向与路线,胡乱地亲吻,直到彼此的唇。
粗粝的手指划过脖颈细腻的肌肤,叶钊撑在李琊身前,目光炽热,又似乎在隐忍什么,蹙起眉头。他轻轻念了一句俄语。
卡蜜莉亚,只有他说来这般百转千回,柔
情蜜意。
女人的天赋告诉李琊,他是在询问,或者说征求同意。她不管伤口,以手肘撑着床,翻身骑在他身上。
少女的眉眼染了风韵,她笑着回应,“The Last Farewell(最后的告别)。”像在陈述歌名。
李琊拨开他的领口,按住他的锁骨,朝胸骨上凹吻下去——近乎舔舐。
人与人的情意的伊始,萌生于性的渴望,早在初见,她脑袋里的警铃就拉响。
……
他们在起伏里燃烧,不管是亚马逊雨林还是喜马拉雅雪山,开天辟地最原始之伊,两具舍弃灵魂的空壳,就已在无尽燃烧。
……
烧得终于只剩灰烬,他们靠着床头半躺在床上,依偎着食烟。
叶钊兴致而起,卷着舌头朝半空吐出一层层烟圈。
李琊蹭了蹭他的胸膛,撒娇似地说:“好稀奇,你还会这个,教教我。”
他没有回话,稍稍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记轻柔的吻。
“叶钊,把你的口琴给我吧。”
“好。”
“《白痴》我还没看完。”
“也给你。”
“吉他在老秦那儿吧?”
“嗯。”
“替我好好保管。”
“好。”
“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叶钊讲了一句简短的俄语。
李琊抬眸看他,“什么意思?”
“再见。”
*
深夜,戴着卡其格纹鸭舌帽的女孩从果壳空间走出来,在花市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人很快接通,以标准的普通话说:“请问哪位?”
“帮我买一张飞上海的机票……”
“山茶?!”
“是我。不要问,之后和你解释。你听我说,帮我买一张重庆飞上海的机票。你马上找庞仔,买一张上海飞香港的机票。我给你说名字和身份证……好,你记下来。看看有没有在其他地区的朋友,买一张重庆到拉萨的火车票,用蒋莉亚的名字,你记一下证件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