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日,万隐小姐果然没有看见桌子上的饭团,她看桌上孤零零的烛灯这才走了出去开始一天的生活。
锖兔跟昨天一样,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种时间一连过了好几天,终于在之后的某一个被夕阳映着的下午,万隐小姐刚准备煮饭,却看见气喘吁吁从山上跑下来的肉色头发的少年。
他的头发跟天空上大片的火烧云融在一起,后边跟着似乎永远带着面具的鳞泷先生,万隐小姐端着盛着米水的锅子,随即招呼二人进来。
三人一起吃了饭,万隐小姐也发现锖兔的食量见长,她颇为担心地劝说:“如果吃不下,不要勉强啊,锖兔哥?”
“没关系,你让他吃吧。”鳞泷端着碗说。
万隐小姐冲鳞泷递过去一个隐晦的眼神,老爷子摇头,面具下的脸不自觉扯出一抹微笑。
锖兔也看见了自己带过来的孩子担心自己,他心里微微一沉,果然如此。
他自小是个独立的孩子,也很少叫他人担心自己,锖兔总是觉得,别人担心自己的那份心意是沉重的。
“小迦夜,对不起呢,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对了——
晚上河那边应该有萤火虫,要去吗?”
少年放下手里的碗,黛青色的眼里映着万隐迦夜的模样,他的声音如同秋日的风给酷暑中平添一丝清凉。
作者有话要说:
众所周知,萤火虫是生长在夏天河沟边上的小虫子,所以秋天就全死掉了呀。
第三十四章
‘对了,晚上河那边应该有萤火虫,要去吗?’
越过令人发闷的夏日,便是将天空的温度降下来秋天,而秋天到夏天就是,等你日常五点钟起来,太阳去睡了个懒觉。
季节更替的变化很明显。万隐迦夜记得之前自己还是穿着麻制浴衣也会觉得闷,就裹着外衣也无法驱赶万隐小姐在山里的夜间凝结在肌肤表面的凉意。
白天的时间在一点点变短,无论是早上还是傍晚都在一点一点地削短。
“那个……哥哥呀,大概——”
“已经进入秋天了,还没有自觉吗,小子,秋天没有萤火虫。”
鳞泷打断万隐迦夜想要告知锖兔的犹豫,果断地告诉自己已经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力的弟子,其实萤火虫什么的,已经死掉了的事实。
锖兔微微一愣,万隐迦夜即刻笑笑:“鳞泷先生说的对。”
“啊,时间过去很久了啊……哈哈,抱歉,等来年夏天再带你去吧?”
他也为自己的鲁莽感觉抱歉。
“唔……也不是不行啊,萤火虫……”万隐小姐想起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关于萤火虫的画面,“诶,总而言之,趁着这个时间锖兔来给我念书吧?”
锖兔的行李里有两本故事书,那是他从家里拿过来以前母亲读给他听的书,后来遇上了年龄尚小的万隐迦夜,他便在睡前给她读故事。
一开始,万隐迦夜是拒绝的,她虽外表稚嫩,也不见得喜欢听那些道理浅显的东西。
可是在这边她离开了自己的厨房还有小舍,连收集了那么多年的妆奁都没带过来,她的乐趣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万隐小姐除了偷偷练习自己许久不碰的忍术,剩下的好像还算有意思的东西便是锖兔这个人了。
她试着去让锖兔给她讲自己的事情,结果对方说要给她念故事。
或许他以为这孩子就是喜欢听这个的,毕竟那个人在小时候没有求着父母双亲给自己讲个睡前故事呢?
在听锖兔照着书上的字句念的时候,万隐迦夜有时候会自己披着羽织靠着墙听他讲;也有时候仰在锖兔的小腿上,合着眼全都当做睡前念经。
不过大部分是被这人拉着一起看,他用手指点着文字嘴里逐一念出发音,万隐迦夜也有时候会被要求一起念。
锖兔总是将万隐迦夜当成很小就被人抛弃的孩子,他以为她是不识的什么字的,也算是借着这个机会让她不要当一个文盲。
在次次被要求跟着读的万隐迦夜也琢磨出来味儿,她在内心无语凝噎,她体会到少年的好意,也无法亲手将这份好意随意打发。
后来万隐小姐就自己装傻充愣,除了展现过于优秀的学习能力以外,别的一概不说。
那种教学也就持续了五六天的样子,到了雾狭山锖兔被拎去训练,她自己闲下来又有了厨房,一时间将她跟锖兔所共有的交流手段抛之脑后。
现下似乎是有了一点时间,关于‘读书’的事情重新提上日程。
晚上点了烛火,三人聚在大堂,锖兔翻出书掀开好几日前折好角的书页。鳞泷对此不置一词,只是又给了这两个孩子几本书。
他看了看将万隐迦夜当成幼儿教导的锖兔,赤红面具下的眼睛瞥了那个又开始装傻的少女。
他可不信有那种淡然处之的心态的孩子只是外表表现出来的年岁,他可是还记得万隐迦夜说,‘我是不死的’。
“这些书,也给你妹妹读吧,小子。”
锖兔看自己的师傅,然后笑着道谢:“迦夜离开家的时候还小,不像我,她估计是认不全字的。”
“啊”,鳞泷认了点头:“这些更适合她,你那本对她来说太傻了。”
“诶?是吗?”锖兔挠挠头,然后问万隐迦夜:“你想看那个?”
万隐。装傻充愣。迦夜:“读新的吧?昂?旧的我大概能看懂了,剩下的我自己看好了,锖兔哥给我读鳞泷先生的这本吧?”
锖兔看了看被鳞泷老师给的书,这是一本稍微深奥的书,里面讲的东西他也不一定能读得懂,对自己的斤两甚是了解的锖兔也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迦夜你学的真是快啊,这还没有半个月。”
万隐迦夜眼神一僵,模糊道:“没有吧,就那样了,我以前又不是没看过书……”
这种含糊在锖兔的心里一闪而过,他没说什么,只是拉着她的胳膊将小姑娘固定在跟前儿:“我看看,第一页……”
万隐迦夜乖乖听话,还特意给他放了一碗水晾凉。这对假兄妹窝在灯下度过了几个小时,在大点的孩子的声音里,万隐小姐将这本书在自己的脑子里传成一条线。
这本来就是一个小说性质的书,读起来让人上瘾也不奇怪。
万隐迦夜在锖兔揭过一页的同时就迅速浏览,到了底才会重新翻上去看少年手指的地方,然后再慢慢移动。
夜半三更,也同样听了个故事的鳞泷起身催促两人休息。
锖兔收起书,打算叫着小姑娘,万隐迦夜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先去,我把碗放回去。”
“啊,忘了,要帮忙吗?”
“不用啦,不过一会儿你要等着我吹灯!”万隐迦夜故意挪走对方的注意力。
“行!”
锖兔对万隐小姐的拖延毫无所觉,他拐进了里屋,万隐迦夜才拿着碗看了一眼没动的鳞泷左近次。
鳞泷左近次能看得出万隐迦夜对锖兔的重视,这种从来不会在鬼身上出现的情况叫他有些将万隐迦夜将他印象中的‘鬼’分离开来。
“你是故意的,为什么。”红脸天狗如此问。
被问的小姑娘的身高还不足一米四,她将杯子放进柜子里,“也是,我想你也是问这个……那还用问吗,看也看得出来,当然是因为锖兔。”
“他不知道你的事情,这样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伪装成一个可怜无辜的幼女?”
“阿勒,鳞泷先生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一个真正‘可怜无辜的孩子’?”
鳞泷左近次皱眉,他讨厌这种滑不溜秋的感觉,而万隐迦夜若是没了锖兔在的话,又被提起这种敏、感的事情,她几乎嘴里没一句能踏踏实实的听的东西。
“万隐小姐!”
被叫了姓,她也听得出对方的生气,她无奈地摊手是,示意鳞泷左近次先不要着急:
“好好,别急我说——如你所想,我确实不是外表表现出来的年纪;字的话,也是认识几个。你要问为什么要装成小孩子——您看,我也没办法迅速长大,也不想让锖兔知道我的奇怪之处,就只能这样了……”
“你——”
鳞泷左近次将万隐迦夜的心思看见眼里,自从他认识这两人以后他就能感觉出两人之间的亲昵。
他以为这是因为是兄妹的原因,不过眼下看来,一只鬼一个人,那有什么血脉关系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