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楶虽是骁勇善战的良将,可如今他不占正义。且我们绕道回去,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陡然出现一支勤王的军队,叛军必定人心涣散。况,我不是八哥你,反而对嫂嫂和侄儿们的危害要小得多!”
“不错,若姐夫你回去,你如今这状况,如何救人?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见云臻不再坚持,十三已是振臂一挥,“跟我走,回京城去!”两骑已是率先冲出,二人身后,军队一分为二而出,云臻策马扬鞭,领着另外一支队伍朝京城百里之外的一处山头包围过去。
荣妃扶着皇帝,一夜功夫,皇帝须发似乎越发白了,老态龙钟,再无精神气可言。可在他十步之外的太子,此时意气风发,大笑道,“自古历史上,何曾有过像我这样三十多年的太子?父皇,您老了,何必还恋着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呢?您看先皇,住在太明宫里,每日里不用那么早起来上朝,也不用处理那些琐碎的政事,难道不好吗?”
皇帝已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荣妃在一旁安抚道,“陛下,您冷静一下”
“逆子,你这个逆子,你果然有谋逆之心,你这个不孝子”
“父皇,儿臣是不孝,这些都是跟父皇您学来的。当年,您的皇位是如何坐上的,父皇难道忘了吗?这么多年了,您的皇叔义忠老亲王在九泉之下,应是盼得早就不耐烦了吧?可怜,原本只是咱们这一支的恩怨,义忠老亲王一家却被算计得干干净净,弥留之际,老亲王才会死不瞑目吧?”
“住口,你这个逆子,朕今天要亲手杀了你!”皇帝从身边的侍卫手里夺过剑,朝前一步,谁知一脚踩在了一摊污血上,趔趄之下,几乎扑倒在地。荣妃连忙扶住了他,哭着喊道,“皇上!”
太子这才真正明白,他那个曾经挂帅亲征,号令四海的父皇,真正老了。他也意识到,属于他的时代已经来了。
就在这时,一骑冲了过来,一个东宫侍卫翻身落马,“太子,太子殿下,秦王,秦王打进来了,只在一里之外,张昊他投降秦王了!”
“你说什么?张昊怎么可能会投降,你胡说!”太子气息极为不稳,“秦王明明去了晋阳,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是真的,臣也不知秦王怎么突然从天而降了!”
太子默了一会儿,突然大笑,“我知道了,孤知道了”他用剑指着还没有从惊喜中回过神来的皇帝,“父皇,你那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儿子回来了,儿臣着实没有算到他会回来得这么快,怎么会怎么快呢?”
“皇上,臻儿回来了,您听到了没?”荣妃喜极而泣,皇帝与她相互搀扶着,“臻儿回来了,他回来了!”
太子一步步走了过来,振臂一挥,“秦王反叛,保护陛下!”
眼见侍卫渐渐聚拢,皇帝和荣妃已是落在了太子的掌控之中,云臻一步一步踏血而来,一身银白的铠甲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头上的红缨上也滴着鲜血,一道红痕横穿他原本冷酷俊美的脸庞,手里的长剑之上,残留的鲜血蜿蜒而下。
所有的侍卫随着他的逼近,步步后退,皇太子也转过身来,双眸之中神色惊骇,他绝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云臻,“你不是在西北打鞑靼吗?”
“二哥,放了父皇和我母妃!”
“放了他们?哈哈哈,小八,你觉得可能吗?如果我说,叫你把你的王妃让给我,你愿意吗?”
云臻不语,依旧是步步行来,皇太子被他一脸一眼的冷酷所摄,反手一剑,指向皇帝,“停住,你若再敢近一步,我就杀了父皇,待我继位,我就向天下昭告杀父皇的人是你!”
云臻停下脚步,“你已经被包围了,你不过是以我身后之命来威胁我,你若敢动父皇和我母妃一根毫毛,我绝不会留你的性命,哪怕将来,野史对我唾骂千古!”
“谁敢骂你?”皇帝见儿子来了,已是底气十足,“传朕的旨意,太子狂悖不堪,弑君谋逆,不配储君之位,天下人当共弃之!”
“弃之?”皇太子大笑起来,扭头朝皇帝眯眼道,“父皇,儿臣虽当了三十多年太子,可在父皇的眼里,儿臣算什么?连您的儿子都算不上,是不是?”
皇帝神色大戚,已是不忍见太子,扭过头去,皇太子的声音却如尖针一般刺向他的心,“只因为儿臣是您最厌恶的女人所出,她虽是您的皇后,可您对她弃之敝履。这么多年,您把您心里所有的怨憎,愤恨,全部都加在了儿臣的身上,可怜,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就儿臣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吾又何辜?吾又何辜?”
第313章 自刎
皇太子仰天长喊三声,他再次去看皇帝,眼里也同样都是仇恨,“从前,不管儿臣做什么,好的,坏的,哪怕儿臣做出再悖逆不堪的事来,父皇从无责罚。宫里宫外都说父皇对儿臣万般宠爱,儿臣也一直以为自己因是嫡出,才能得父皇这般宽容。父皇,儿臣一直不知道,一直不知道啊,父皇演了这么多年戏,对一个死去多年,并不曾有过一丝夫妻恩情的女人仇恨入骨,偏又不得不扮演夫妻情深,父皇,您不累吗??”
“做帝王苦,做帝王苦啊!”
云臻听得满脑子都是一团雾,他朝荣妃看去,见荣妃盯着太子,满眼都是惊骇,而皇帝则泪流满面,踟蹰半日,才开口,“有些仇恨一旦种下,天长日久已是生根盘结,再想要根除就要承受剜心之痛,父皇无能,不肯受这般苦痛,便只有委屈你。”
“父皇也曾想过,将这皇位给你做补偿,再未想过要废你皇太子之位,可你今天,又是因何而起这谋逆之心?”
皇太子“噗通”跪下来,大哭又是大笑,“皇位?给儿臣做补偿?父皇,儿臣生下来后,您可抱过儿臣一次?儿臣这么多年的功课学业,父皇可曾过问过一声?检查过一字?没有,父皇,您从未有过!”
他剑指云臻,“可是他们不是,别的皇子们都不是,特别是八弟,父皇,哪一次检查作业,您不是骂八弟最多?哪一次骑射,您不是手把手教他?为他不好好学,您竟亲自动手鞭打,后又赐下良药。您从未对儿臣做过的事,却当着满朝武的面说,儿臣启蒙是您亲手扶笔,儿臣骑射是您亲自扶上马,父皇,儿臣何曾要过这江山?儿臣只盼着来世,再也不生在这帝王之家,得父亲一句斥骂,得父亲一顿痛打,对儿臣便是一片慈父之心!”
他说完,已是横起剑来,朝自己颈上刎去。
皇帝见了大恸,喊道,“云宪!”
云臻扑了过去,用剑格开太子的剑,只是迟了一步,他手里的剑哐当落地,身子委顿下去,整个人舒展地躺在了地上,脖子上的血汩汩地流出来,朝扑过来的云臻笑了一下,“八弟,二哥的身手还是不错的吧?都说你的剑快,最终还是没有我的快。”
云臻说不出话来,他跪在地上,捉住云宪的手,“二哥,你别说了,太医快来了”
云宪笑了一下,“死有何惧?”他看向皇帝,“父皇,儿知这世间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儿不怪父皇,只愿来世,得一佳人,清茶淡饭,共度一生,再不要生在这帝王之家!”
他说完,缓缓地闭上眼睛,唇角缓缓地勾起,似得偿所愿,再无遗憾,只眼角却落两滴泪来,滑向鬓边。
云臻忍不住哭了起来,只觉得二十多年兄弟情,彼此活得比陌生人还要遥远,从他懂事的那天起,身边人教给他的便是太子是君,他是臣,对太子要尊重,不得有任何僭越,从无人敢教他,太子也是他血脉相连的哥哥。只有这一刻,他才从心底里涌起那种血脉牵连的疼痛来,兄弟之间用过的那些手段,谋略,将所有这些兄弟一个个打倒按压下去的决心,已是化作疼痛,如潮水一般朝他涌来。
荣妃也是落下泪来,皇帝扶着她,几乎都站立不稳。
太子一死,周围的叛军群龙无首,已经被全部剿灭。跟随云臻的将士们也退了出去,在五里外结营。云臻将太子的剑放置在一边,抹干眼泪,收拾心情起身,将手中兵符呈上给皇帝,“父皇,儿臣领三万榆林军勤王,如今叛军已伏,儿臣缴旨交兵!”
皇帝坐在行宫的龙椅之上,显得格外疲惫不堪。但他依旧示意夏守忠将云臻手里的兵符收回来,有气无力地道,“榆林军还是交由你节制,京城那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