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没有法子,便说给他先记一笔,等将来一应封赏。
酒席就摆在东三间里,也没多的人,就云臻夫妇二人,檐哥儿,请了沈先生,如今他年纪大了,轻易不肯出门。只云臻说,府里专门留了一个院子,用作老先生养老,再舜哥儿也大了,若是能帮忙带带,也是感激不尽。老先生这才来了。
黛玉在一旁温酒,舜哥儿来来回回地在地上跑,老先生虽已经八十多岁了,可气色红润,精神健硕,朝舜哥儿招手,“来,来,来,让我瞧瞧你这小猴儿,王爷还说叫我给他套套龙头,我瞧着,我是折腾不过他的。”
云臻三人不由得笑起来了,舜哥儿如今已经满了一岁,他又一向聪慧,略听得懂些话儿,跑过来,站在老先生跟前一本正经地道,“折腾得过!”
连老先生也笑起来了,他初不肯留在王府,这会儿却是有些心动意动,待酒过三巡,云臻再开口,他已是点头,“既是王爷如此诚心,老夫焉有不识时务之举?”便吩咐他身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仆,“去把行李收拾齐整,随车过来吧!”
当晚,沈先生便留了下来,在花园东南角一处丛房里住下,那里地势略高,开门正好对着外面的街道。黛玉又拨了两个人过去服侍,再无不妥的。
又次日,黛玉发动了,因不是头胎了,一切轻车熟路,约莫一两个时辰,又诞下一子来。宫里荣妃大喜,皇帝也格外高兴,赏赐即刻就下来了,又赐名为承序。
洗三日,贾氏自然来了,迎春、探春和惜春也过来了,贾府里头来的是宝二奶奶和平儿。熙凤到底被休了,只她娘家如今也没了人,之前便落下了血山崩的症候,没日功夫便去了,如今贾琏屋里,平儿被扶正,她带了些自己做的针线,在一些洗三礼里头,算是薄的,连宝二奶奶卫若曈都笑话她,她自己却没觉着有什么不好。
“怀舜哥儿那会儿,我还动手做些针线,等怀这个,我就懒得动针线了。我还在想,缺个斗篷呢,二嫂子就给我送来了,真是求之不得。”
平儿知道黛玉是在给她长脸,不由得笑道,“原先王妃在我们家的时候就是个会说话的,那会儿我们就在想,到底姑妈是怎么养出这样好的来的?谁知,当了娘了,还会说话些。”
一时,云臻回来了,发下话来,金钏儿便过来传话,“王爷说太太既来了,又奶奶们懒得来一次,叫摆了宴席喝了酒了再去。”
黛玉道“好”,“你就安排下去,一会儿请了太太和奶奶们过去入席就好。”
一时,贾氏张罗着要她们出去喝茶说话去,平儿独留了下来,和黛玉说着熙凤的话,“想当初王妃大约也是存了仁善之心,叫二奶奶把尤二姐聘给了张华,虽说二奶奶做得是过了一些,只是那尤二姐难道说就没有错处?只不过是因她去得早了些,才叫人留下了些念想。”
黛玉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世上的事本就无绝对的对错,素日里熙凤对平儿也还算好,二人怎么说都是有感情的,平儿才会肯为她说句话。
“虽说休了,如今人也不在了,可有留下什么遗言?”
“说了,要回金陵去。我跟二爷也说了,二爷说,如今哪里就有钱去做这件事去?将来看有机会再说。就把人还是停在了城外的家庙里头,也不知将来能不能成了?”
“总能成的,便是琏二哥哥做不到,还有大姐儿,还有平姐姐你,怎地就不行了?虽说如今是艰难了一些,好在有老太太在,爵位没了,可只要人在就好了。”
第227章 求情
也不知贾氏到底想了什么法子,终究还是说动了林如海千里之外上了一本为荣国府求情。正好那奏本拿出来时,云臻也在跟前,皇帝便把奏本拿给云臻瞧了,问他,“你觉着如何?”
云臻想了想,实话实说,“大约还是我岳母大人的意思,先前去跟儿臣媳妇说了,儿臣媳妇也没答应。岳父到底还是没拗过岳母,才会上了这本子。说起来,都是至亲骨肉,也不是谋逆造反的大罪,求一下情也是情理之中!要说赦不赦,不还是看在父皇?依儿臣的意思,贾政这人虽迂腐到底,却也不失方正,不如叫贾政袭了这爵也可。儿臣岳母这般东奔西走地,不也是为了老太太赡养的事吗?不肯叫老人家八十多岁了还流离一番,也都是为人子女的一点子孝心。”
皇帝皱眉想了想,“你这话也实诚,那就瞧在安嫔的面儿上,朕就暂且把这爵位安在贾政头上吧,前儿有人还在向朕荐贾政任江西粮道,你觉着如何?”
云臻道,“粮道不是人人都任得的,贾政此人虽自诩读书人,却不通世务,单看他不能齐家便知,此人在世务上头无法独当一面。儿臣不觉得他能当此任。”
安嫔小产,身子一直时好时坏,入了冬之后,彻底就崩了下去,身下血不止。黛玉进宫去给荣妃请安的时候,去瞧了她,见她身上已是瘦得尽了,二人素来又是不合的,相对无语,黛玉便寻着些话安慰一番,“娘娘还是该想开一些,平日里愁思太过了,便是服用了药也难得有效用。”
安嫔道,“你在荣国府里也住了好些年了,如今,虽说陛下还没有下旨收回那屋子,也不知他们能在那屋里住几天。你便是不看在老爷和太太的份上,只看老太太也该伸出一把援手。可怜我是没用了,我说去求求陛下,连身子都动不得”
黛玉心头那点怜悯之情已是烟消云散,有些无情地道,“娘娘还是安心养病的好,少去逼迫陛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两府落至今日这般,焉知不是因了娘娘之故?”
安嫔不由得咳起来,唇角也流出血来,抱琴在一旁心疼不已,道,“娘娘好歹也是秦王妃嫡亲的表姐,何至于如此?”
黛玉嗤笑一声,“娘娘一心为的是谁,彼此心里都有数。当日,原说是要让娘娘出宫去的,又是谁,因了何事,许了什么,娘娘才又留在宫里的?这些话,我们暂且不提,在这宫里,娘娘又何尝还记得我是娘娘的嫡亲表妹呢?”
黛玉牵了牵裙子,安嫔瞧去,一条凤凰八宝连云锦织边裙,满绣百鸟朝凤的绣鞋,上头颤巍巍两颗拇指头大的珍珠,逼人的荣华富贵,安嫔顿时心头疼得厉害,又听见她说,“当日,皇上虽说允宫中椒房可出宫省亲,两府之上,那般巍巍赫赫地建起大观园,花了多少银子,娘娘正月十五回去,可又待了几个时辰?那银子花得海一样,最后落下了多少亏空?”
“只怕,娘娘这些年在宫里,太太朝娘娘贴补也不少吧?”黛玉一声冷笑,“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也不知是因娘娘在这宫里太不得宠,抑或是娘娘也没一个好哥哥好弟弟做那好国舅,这些年实在是没看到沾了娘娘多少光?”
安嫔只差点被她气死了,一肚子刻薄的话,此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咳得喘不过气来,吐了好大一口血,指着黛玉,“你不过是看我没有个皇子傍身,你才如此欺我!”
黛玉一笑,站起身来,斜睨她一眼,“娘娘多虑了,娘娘也不想想,娘娘便是有了皇子,多少年后才得以长大成人,可本王妃的夫君本就是皇子,娘娘便是生了儿子也得叫本王妃一声婶婶,又有什么意义呢?长幼有序,难道娘娘觉着,诞下皇子,将来可以继承皇位不成?”
她冷笑一声,“太子殿下还好好儿呢,只怕娘娘是想多了!”
她说完就走了。安嫔趴在床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养了好大一会儿,才脱力地靠在床头,吩咐抱琴,“去,去见陛下,就说,就说,就把秦王妃的话说给陛下听,或是去”
她想说去见太子,只是,到了这一刻,她也明白,太子是早就没有管她的死活了。她没了肚子里的孩儿,已经成了一枚弃子,如今太上皇殡天了,虽说有皇太后在,可太子的位置到底已经不太稳了。
抱琴劝道,“娘娘真不该得罪秦王妃,娘娘也不想想,这宫里多少皇子,外头又有多少王爷,娘娘可曾见过谁哪家王府里只有一个王妃,旁的,侧的,连带通房都没有一个的?秦王妃这两三年的功夫,又抱了两个儿子了,听说连皇上也赏赐下不少呢。”
安嫔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一直到现在,她也没安排下来说自己若是不在了,抱琴如何?只抱琴又是她从宫外带来的,这么多年,多少是有感情的,在这节骨眼上,又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