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会娶如孔明珠那般将温顺刻在了骨子里的女人,但在有选择的时候,他更倾心于清容这般活得骄傲肆意张扬的女子,所以,他会应下她的求亲,结下这门亲事。
初见时浅浅的心动,在婚后细水长流的平静中慢慢加深,虽然严格来说,他和清容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两人身上都背负着重担,忙起来的时候甚至连面都见不上。
可就是在这样接触不多的情况下,在平淡的琐碎生活里,清容总能带给他惊喜,她既能是待在后方免他后顾之忧他的贤内助,也能是在紧要关头站出来与他并肩同行的伙伴,她的才华和能力,她身上闪耀的光彩,是如此的迷人。
出征在外的七个月,除了接到信件的时候,他甚至很少想起她来,可如今再相见,心底翻涌的情愫才让他明白,不是不想念,也不是爱太淡,而是思念被他深埋心底,甚至都骗过了自己。
望着人群中依旧明媚如初的女子,夏准心底缓缓升起白旗,不是没为她的冷漠心肠恼过,不是没为自己满腔心意得不到回应怨过,然他心底知晓,并非她心中另有所属,只是她生性冷漠不信情爱。
她虽然不爱,却也心向自己,这就够了。往后余生漫长,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捂热那颗冷漠的心,有足够的时间,用热爱来破开她心间的冰层。
年少时,总以为“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轰轰烈烈才是爱情,然年岁渐大,才慢慢明白,纸短情长的相濡以沫,又何尝不是爱情的另一种形式呢?
大概终此一生,他和清容之间,都不会有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这样细水长流的平淡,彼此扶持的温馨,或许才是真正适合两人的爱情模式。
夏准翻身下马,走到夏大帅面前恭敬行礼,目光落在清容身上,情绪依旧内敛,温柔却自眼底缓缓流淌而出:“我回来了。”
淡金色的天光在此刻破开流云直射而下,在天地间肆意挥洒,将繁华喧闹的凤仪城,和浩浩荡荡的大军都笼罩其中,红裙明艳的女子站在凤仪城外,身后是高耸的古老的城墙,身前是凯旋而归的疲惫的将士。
她望着久别重逢的夫君,脸上笑意浅浅,素来淡漠的眉眼却在这一刻被天光晕染得温和,她启唇,声音含笑,婉转清脆:“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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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书番外】
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将宋锦书吵醒,硝烟自漏风的窗户缝隙里飘进来,在充满了腐朽味的、狭窄的房间里肆意的彰显着存在感。
她从床上坐起来,大约是被这鞭炮声扰了心神,起床的动作用力稍大,身下薄薄的木板顿时发出腐朽的咯吱声,有种下一秒就能断裂成两半的错觉。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放轻了动作,披着外套趿着鞋子打开了门,扑面而来的硝烟让她几乎是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直到视线里闯入几张逸满笑容的脸,她才终于回过神来:“王姐,这是怎么了?”
被她叫住的中年妇女循声望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角落里形色憔悴的她,两人交情不错,原本正跟着大队伍一起兴高采烈游街庆祝的王姐顿时脱离了队伍,来到她跟前。
在王姐絮絮叨叨的叙述声里,宋锦书才知道,在她生病卧床的这大半个月里,光明党彻底将曾经在花国大地上耀武扬威的洋人全部赶走,完成了全国一统的大业,夏总统宣布于今天建国。
虽然国都并不在天亚市,但这样普天同庆的大事,天亚市的百姓们又怎么可能不庆祝吗?王姐巴拉巴拉将事情全部说了一遍后,望着宋锦书苍白的脸色,劝着她回家继续休息后,又摇晃着新的国旗,嫁入了庆祝的大军里。
外面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热闹,租房里却是冷冷清清的一室孤寂,宋锦书抱着膝盖蜷缩在发霉的木板床上,神色有些恍惚,王姐说了半天的话,她其实只听清了其中几个关键词,光明党,夏总统……
这些年里反复听到的词,时隔半个月后再听到,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宋锦书在这里住了几年,周围的这些邻居,大概不会想到,在他们眼里落魄至极的宋锦书,竟然和百姓口中风光无限的总统夫人是姐妹。
宋锦书端起床头放了几天的冷水一饮而尽,大约是喝得急了被呛到,她开始剧烈的咳嗽,咳着咳着,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滴在带着霉斑的旧棉被上,晕开大块大块的水斑。
少时的记忆在此刻突然强势的复苏,却有种恍如隔世的久远,宋锦书至今都无法接受,那个曾经被她和母亲拿捏在手里被父亲厌弃的阮清容,如今已经变成她连裙角都够不到的大人物。
是什么时候开始,阮清容脱离了他们的控制呢?
宋锦书这些年来无数次的反复回想,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也许,他们从来没有拿捏住阮清容,那些年府里的太平,不过是阮清容陪着他们演的一场戏,却成功的让他们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心。
直到最后,在父亲想要把阮清容送进顾家攀龙附凤的时候,她也终于撕破了伪装的表象,露出自己丰满的羽毛,扑棱着翅膀,飞离了阮家这个泥沼,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脱离掌控,却对此束手无策。
自从被阮世斌接回阮府,宋锦书在面对阮清容时,就有种隐晦的得意,纵然你是正室嫡女、家财万贯又如何,如今你兄长母亲先后死去,父亲又厌恶你,偌大家产最终还不是便宜了外人。
因为知道阮世斌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知道阮清容从来只被视为谋取利益的工具养大,因此知书识礼文采斐然的宋锦书,对胸大无脑草包一个的阮清容从来都是看不起的。
可宋锦书没想过,有一天,那个声名狼藉的草包,竟然展露出了惊人的风华,成功将自己嫁入夏家后,不仅没能为阮府换来利益,还让阮府得罪了顾家,最终不得不匆匆逃离凤仪城。
宋锦书更没想过,纵然阮家都已经躲到几千里之外的天亚市了,还是没能逃开阮清容的报复,她与夏准一起,建立了光明党,广纳贤才,南征北战,不停的扩大着地盘,天亚市也被夏准打下来。
宋锦书至今还记得,时隔多年再见阮清容时,她衣着虽然简单,却气度雍容,坐在阮家客厅里,居高临下的望着跪在地上的阮家众人,身后是一排排举着枪的士兵,身上凌厉的气质震慑得阮家众人谁也不敢动。
宋锦书早已嫁到苏家多年,这些年都是住在苏家,很少再回阮世斌在天亚市重新购置的房产,这次是阮清容的士兵闯入苏家强行把她拖回来的,也是阮家最后一个到来的阮家人。
在他们全部到齐后,阮清容终于开口,一字一句,把那些年里阮世斌和宋言宁的算计说得清清楚楚,在阮家人愈发苍白的脸色里,阮清容终于止住话头,举枪对准了阮世斌。
那一天,阮世斌和宋言宁为被他们害死的阮玉棠偿了命,他们的两个儿子,也是阮世斌仅存的两个儿子,大的为阮玉棠的长子阮青竹偿了命,小的为阮玉棠那个出生没多久就夭折的小儿子偿了命。
连杀四人后,阮清容终于收手,面不改色的自尸体上跨过,踩着一地血水,袅袅婷婷的离开了阮家,只留下阮府一众女眷。
宋锦书强撑着精神安抚好两个弟媳后回苏家求助,得到的却是苏家的一纸休书,因为她的父母得罪了阮清容,纵然阮清容并没有牵连到她身上,苏家还是迫不及待的撇清了和她的关系。
被苏家扫地出门的宋锦书只能再回到阮家,可她没想到的是,就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两个弟媳和家中的下人,卷走了阮家所有的财产,她最终变卖了从苏家带回来的首饰,才能安葬了父母和两个弟弟。
阮家在天亚市还有产业,然而在夏准打下天亚市后不到十天,阮清容就将她的商业版图铺到了天亚市,阮家的产业没过多久就全部破产,宋锦书背上了巨额负债,变卖了所有房产才还清债务。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宋锦书的生活天翻地覆,从人人艳羡养尊处优的苏家二少夫人,变成了流落街头无处可去的乞儿,最终只能到处打零工,攒了点钱租了如今这间破房子住下,才结束了住的桥洞的日子。
生活巨变的这些年来,宋锦书无数次的后悔,不是后悔当年对阮清容的薄待,也不是后悔没有和她打好关系,而是后悔没有早早除去她,也后悔,当初在她嫁入夏家后死活不愿嫁入顾家最终导致了阮府得罪了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