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连天也开始黑了起来。
她手接了雨,只看了一眼,就把手上的雨水用力往外甩,苏丽雁看见了挑着眼就问:“怎么了,这不玩儿的好好的么,喏,你看看别人。”
局小楠往她说的方向看了看,只见别人也在接水玩儿。似乎在烦躁的高中生涯里,任何东西都能激起他们的兴趣。
除了学习之外,什么都是他们的兴趣之源。
局小楠瞥开眼,一时没有说话,只自顾自把纸拿出来。
苏丽雁看出点不对,停了和严恒一互扔粉笔的捉弄,“怎么了这是?”,她把粉笔头扔在局小楠身上,“突然这么深沉,来,乐呵,乐呵。”
局小楠没理她,正拿纸细细擦着手,轰隆一个雷就打了过来。闪电过眼,吓的人不敢睁开眼睛。
局小楠擦手的纸就这样飘了下去,她蹲下去捡,忍不住闭了眼,心却跳的很快。
再睁开眼时,却看见纸上黑色的泥,灰色的沙。是她刚接雨时,雨里夹带的污垢。
大概是房顶上的,顺着雨水飘到了她的手上,继而被她擦在了纸上。
耳边还是众女生们的惊叫声。
恐惧,害怕,每一个叫声里都是这个意思。
雷打下来,闪电晃过人的眼,所有人都乱了。
惊叫声,脚步声,乱作一团。
苏丽雁也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到会打雷。下雨刮风,她有心理准备,可万万没料到会打雷闪电齐接着来。
陆秉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教室里乱成一团,有人真的害怕,有人故作害怕,还有人吹口哨捉弄女生。
陆秉眼里不带感情,一一从他们身边走过,有人看见他了,叫一声陆哥,他也没应。
雨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落,他的脸庞已被雨水打湿了。
若事事都能如愿,又若人活世上只如虫蚁自顾,陆秉擦了把脸,光影隙隙间,他只看见了那一个人。
那蹲在地上角落的人啊,像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蹲在那里。
可怜,弱小,无助,惹人怜。
水滴在她的手上,她的手被搀扶,她的身子被人揽腰抱起。直到她站直了,站起了,他才收手。
局小楠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想了想,张口:“陆秉。”
少年嗯了一声,她却看见少年眼里的恼意,局小楠瑟缩的慢慢缩回手,陆秉反而一把抓住:“怎么蹲在这里?”,他声音轻轻淡淡的,“他们踩到你怎么办?你淋雨了怎么办?”
三声诘问,声声掷入她的耳。
空气都仿佛有了沉闷的味道。
他在带着怒意的责问。
局小楠怔怔的回望过去,一双眼睛雾雾蒙蒙,陆秉只瞧着她那双眼,扯了下嘴角,便再说不出责问的话来。
“可是你淋雨了。”
陆秉没理她。
局小楠便重复:“可是你淋雨了,陆秉。”
光线在这一刻变暗,人的面部表情在这一刻凝固,陆秉似顿了一下,“我没事。”
“你有事,陆秉我感觉你有事。”,局小楠手捂在胸口,眼睛却是看着他滴着水的发。
他的发质硬朗,她曾躺在他身上摸过耍过,那一络络头发硬的扎她手,就像他现在挺直的脊背。
很硬。
硬的扎人。
“陆秉,你信女人的直觉吗?”,她像是有些懊恼,又像是生气自己说不清楚,“就是那种莫名其妙的,莫名其妙的心灵感应,也不是心灵感应,就是很玄——”,她把手放在心口,说道,“就是这里,陆秉,我这里有些不对劲,它很慌,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种感觉不对,陆秉,这种感觉不对。”
女孩尤自喃喃。可她说的话既没条理也没道理,陆秉一字不落全听了。
他拿手轻蹭她的脸,他手上有让人感到惶恐的冷意,女孩被那股子冷激的向后缩了一下,她就听见他像是安慰她,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他说:“不会的,你不会有任何事,你如果有事,那么——”,煞气在他眼底浮现,他看着她,“你有事,我不会放过他。”,他像是玩笑,“死也不会,所以你不要担心,也不要胡思乱想。”
局小楠脚步往后莫名一错,竟是在这个他拿生命交托的时刻远离了他两步,煞气隐隐浮上他的眉梢,陆秉唇却向上挑,向她逼近了一步:“怎么?害怕?”
“你会害怕吗?”
局小楠似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她上前一步,吸了口气,揪着他的袖子,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说道:“陆秉,我这辈子最讨厌一个死字,你不可以死,我也不可以,我们谁都不可以,所以你不要和我开这个玩笑,我不喜欢。”
浅浅的光泽淌在她的脸上,缭绕心间的竟是她这句话语。
本以为的疏离不是疏离。
少年看着她,眸里似有波动,“可人都会死,局小楠,人都会死。”,他说。
“那就——”
“嗯。”陆秉眼睫微颤,“什么?”
“那就我先死吧。”,局小楠皱皱鼻子,“我可不想看着你先离开我。”,语气似没心没肺。
陆秉看了她一阵,没作声。
一个闷雷打来,教室突然黑了,头上的灯管滋滋响过两声便熄了,教室里安静一秒立刻都沸腾了。
“我盼了多少年啊,特么终于停电了,这节课不用上了,各位,都浪起来。”
“得了吧,石浩宇,还多少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哎,苏姐,不要鸡蛋里挑骨头,反正就是不用上课了。”
苏丽雁又骂了一句娘,说谁特么挑你骨头,又说你石浩宇全身都是软的连块骨头都没有我去哪挑?
苏丽雁骂骂咧咧一阵,突然发现局小楠不见了,好像自从打雷开始她就不见了?
雷打下的那刻局小楠便被陆秉护在了怀里,局小楠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秉?”
“嗯。”,闷哼声。
“陆秉?”,局小楠又叫了一声。
“嗯。”,还是闷哼声。
局小楠于是不叫了。
黑暗里局小楠帮陆秉细细擦着身上的水。
他不仅头发湿了,连衣服也湿了。局小楠越擦心里越是止不住的心疼难受,脸上却没表露半分,只说话的语气平平直直:“淋这么湿,感冒了怎么办。”却没问他去了哪里。
陆秉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后揉了把她的头发:“嗯,以后不会了。”
第49章
局小楠背着书包走在回去的路上。
她其实担心的不是自己,她担心的一直是他,但是他不知道。
陆秉误会了。
局小楠埋着头,话题偏了,在他的想法里大概以为她担心自己有事了吧,可她会有什么事呢?局小楠皱着张脸,停在路边摊前,吸了下鼻子。
真香。
陆秉整个人很沉默,虽然他以前也不爱说话,但苏丽雁明显感觉今天的陆秉很不一样,她骑着车,风吹起她的刘海,眼睛转了一圈,没话找话问:“那不是小刘修车铺么,这么晚还开着门。”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苏丽雁悄悄放慢车速,对方没理,她又再放慢车速,直到两人之间有了很长一段距离,她才彻底停下,望了眼陆秉的车尾,不坑声的调转车头往修车铺骑去。
修车铺很小,上面一个牌子写着小刘修车铺,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儿在里面。
老人坐着,小孩儿在写作业。
苏丽雁知道陆秉爱在这里修车,她却是第一次来。
看了一会儿,老人没起身,小孩儿倒是扭头看了她一眼,苏丽雁见此哼了声,说:“老板加下气。”
态度算不上好。
老人看也不看就摇头:“加不了。”
“有钱也不赚?”,苏丽雁看他。
“气满的,加不了。”
苏丽要出口的不满生生咽下,顿了下,细细打量这两人,嘴里嘀咕句神人又骑着车慢吞吞走了。
直到看不雁见人影,小孩儿才问向他的爷爷。
“这位姐姐的车轮胎明明胀的满满的为什么还要来打气。”,他的面前有一个台灯,他把台灯弄的更亮些了,说:“在她来之前我就看见了,她骑的车轮胎气是满的。”
“连你都知道的事,她能不知道?”
“那她为什么还要来?”
老人摇着扇子没接话,小孩儿又问:“还有那个陆哥哥,他——”,话未说完,老人已一个蒲扇拍在他的桌上:“尽瞎琢磨别人的事,写你的作业。”,又嘀咕,“不过你可别跟刚来的那个女孩儿学,没事找事不是,明明车轮胎有气还跑来加气,耍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