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脸随从则继续道,“傅诗的娘是礼部钱侍郎家出的庶女,颇得傅丞相的喜爱。她弟年岁十五,就读朝歌东街的青云书院。还有一个与她同父异母的庶弟,名为傅子献,也在颂海就读,同闻砚桐关系交好。”
闻砚桐听到自己的名字,霎时间瞪大眼睛,暗骇这池京禧到底对傅诗起了什么兴趣?难不成想把人祖宗十八代给查个底朝天?
池京禧那捉摸不透的眸光轻放在闻砚桐身上,低低道,“傅子献?”
黑脸随从听见他的声音,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应道,“属下一时只查到这些。”
池京禧抬了下手示意他退下。
闻砚桐被罚站了会儿,听了随从报的话之后,越发忐忑起来。咕咚咕咚咽了好几口唾沫,怎么也没想到糊弄的话,就听见池京禧沉着声道,“你在这房里做什么?”
与方才那句一字不差。闻砚桐几乎是立即感受到了池京禧做为上位者的压迫力,他显然心情不虞,不想听谎话。
闻砚桐在他不耐烦之前,说了实话,“换衣裳。”
池京禧将她从头看到尾,“哪来的?”
衣料是宫里特供,绣花也是宫里独有的样式。池京禧经常进宫,也没少拿宫里的赏赐,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衣裳是闻砚桐这种平民不可能有的。
闻砚桐忽然意识到,池京禧似乎只看出来她穿了女装,但并没有意识到她是女扮男装的,于是答道,“……是教琴的花夫子给的。”
“为何在这里换?”
“我看这里没人,所以才来的。”闻砚桐指了指桌上的包裹,“我没动房中的东西,换完了就要走的,小侯爷莫要怪罪……”
池京禧眸色暗沉沉的,什么都没说,反而是走到桌边坐下了,身边的随从极有眼色的上前用手背试了试茶壶的温度。
茶自然是凉的,随从连忙拎出去换上热水。池京禧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坐在软椅上。
他就当闻砚桐不存在似的,自顾自的看起书来。
闻砚桐知道他存心,也不敢再提着走,只好贴着门板站。
池京禧来的时候心情就不好,这可以明显的看出。但是这会儿他脸色更沉了,长长的睫毛垂着,眸光轻轻在书页上打转,让人难以琢磨在想什么。
闻砚桐开始还没想明白,但是余光瞥见自己的拐杖后,一下子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才猛然明白,自己这个谎话实在太过敷衍。
她手里的拐是拄着而不是拿着,池京禧不是傻子,自然一眼看出来她瘸着一条腿的走路姿势。
只是方才那个瞬间太过着急,以至于闻砚桐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她把池京禧当成了傻子,同样的,在池京禧眼里,她也是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池京禧:还是城门边上总是吆喝公鸡下蛋的那种傻子。
桐桐暂时不会掉马,因为条件不允许。
第31章
房中静得厉害, 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悄悄抬头看了池京禧一眼,就发现他似乎并没有翻开书,而是在书的封面上看着什么东西。
闻砚桐心里咯噔一下,当即开口, “小侯爷, 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行不行?”
池京禧将书往桌上一扔, 拿起一个茶杯, 懒洋洋的靠在软椅上,目光在杯沿打转,“错哪了?”
“我不该装成婢女骗您。”闻砚桐老老实实,全部交供。
池京禧的手指修长, 白皙漂亮,柔软的指腹在深色的杯沿揉了一下, 而后指腹上就出现了胭红色,没回应闻砚桐的话。
“还有……”闻砚桐语气拖得缓慢, “我不该撒谎说没动过屋里的东西, 书架上的书和桌上的水, 还有软椅我……我都动过。”
池京禧听完之后,才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咚一声响,把闻砚桐吓得眼皮子一跳。
书本的封面上,有闻砚桐抹过香粉后的手指留下的痕迹;杯沿上也有她唇上胭脂的红痕;软椅则更要命。
方才被闻砚桐躺过, 脸上手上的脂粉气息难免沾染上去。这些都瞒不过池京禧,他看一眼就知道闻砚桐在撒谎。
可是闻砚桐原本只想糊个慌赶快逃离房间,哪会想到会被池京禧罚站啊!
现在只怕是真的激怒了池京禧,万一他突然动手打她怎么办?先前一脚就把一个大男生踹得往后翻两个滚,闻砚桐可不想挨那一脚。
虽然她在胸口垫了不少东西,梆硬梆硬的,可要是被池京禧一脚踹凹了……
闻砚桐越想越觉得恐怖,低着脑袋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池京禧俊秀的眉毛拧起,转头看来,“你哼唧什么?”
“……我不想挨揍。”闻砚桐哭得稀里哗啦,“不要打我,我腿疼呜呜呜。”
池京禧原本没想揍她,但看见一个大小伙子这样哭,便忍不住手痒了。
可思及闻砚桐瘸着一条腿,又瘦弱矮小,揍两拳恐怕人就没了,于是没好气道,“我何时说要揍你了?”
闻砚桐一听这话,立马收声了。她没有演员那样说哭就哭的本领,方才不过是干嚎而已。
池京禧瞧着她的模样,不屑道,“本来就娘们唧唧的,如今还点粉擦脂,穿女子的衣裙,倒不如直接送进宫里去做太监,作何留在这念书。”
“这话不对……”闻砚桐小声反驳。
池京禧横她一眼。
她顶着压力,还是说出来,“太监也不喜欢穿女子的衣裙啊……”
这话倒是真的。
池京禧无从反驳,气得好一会儿没说话。而后才道,“分堂测验你的明文是书院最后一名,字写得不如连狗爪子挠的整齐,怎么还有脸留在书院?”
这个闻砚桐就必须要杠一下了,“我已经再练了。先前拿了小侯爷的那张纸被我裱在书桌上,天天在练呢!”
池京禧气道,“一会儿吃一会儿睡,你能练成个什么?”
“一日练一点,日积月累总会有成效的。”闻砚桐给自己打气。
“日积月累?你是打算练到胡子花白?”
“只要能把小侯爷的字韵练到两三分,费多少时间我都愿意。”闻砚桐如是说道。
池京禧一下子噎住了。若是闻砚桐单纯跟他抬杠,他还有黑脸的理由,可坏就坏在她一边杠一边还捧着他,实在是让他没法接话。
池京禧沉吟半晌,最后还是将话题绕回原点,恼怒道,“闻砚桐你好大的胆子!敢撒谎糊弄我!”
闻砚桐:“……”这算耍赖吗?
见闻砚桐又低下头摆出认错的模样,池京禧哼了一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若再被我发现你故意撒谎,我就把你那口伶牙俐齿敲掉两颗,看你怎么骗人。”
闻砚桐当下明白池京禧已经不打算追究了,立即应道,“是是是。”
池京禧站起身,走到闻砚桐面前。相较于方才进门时的低气压,这会儿他情绪明显好了不少,走到她身边时停了一停,“以后少出现在我面前碍眼。”
闻砚桐没应,心道这话我可不答应,不往你面前凑我怎么抱大腿。
池京禧说完便出门了,留下闻砚桐一人在房中,这才彻底放松下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池京禧的段位着实是高啊!原书中总是强调他暴戾凶狠,差点都让人忘了这人头脑不是一般的聪明。
其实方才闻砚桐的谎话很容易识破,只要稍微细心一点就行。可池京禧的恐怖之处在于他脑子的思考和反应都极快,甚至有可能在闻砚桐撒谎之前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在闻砚桐刚说出谎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她在骗人了。
闻砚桐抹了一把额边细细密密的汗,暗叹下回若是再对上池京禧,要打起一万分的精神和警惕才行。
他与书院的那些夫子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赵夫子多好糊弄啊,随便哭个几声,说啥都信了。
闻砚桐叹气,这时候竟然念起赵夫子的好来了。
正想着,花茉从门外慌慌张张的进来,刚进门就被贴着门边站的闻砚桐吓了一个哆嗦,捂着心口后退好些步,“我的娘呀——!”
闻砚桐一脸迷茫,“怎么了花夫子?”
花茉揉了揉受惊的心口,“好端端的怎么站在这!”
闻砚桐想说并不是好端端的,而是差点被池京禧端了。但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只道,“罚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