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为什么?”
“那天晚上冉夕被接到了我们家,她看到我以为看到了鬼,吓哭了。”
“冉夕?”
“冉冉物华休的冉,夕阳无限好的夕。”
“她就是你喜欢的人?”
薛简默认。
“我跪到天亮,半夜我饿得不行,冉夕偷偷跑过来塞给我一块糖。”
气氛一时静默。
薛简先缓过劲来:“我说这些不是为了……”
“我知道。”
薛简收拾了餐盘和碗筷,拖着曾葭在徐徐晚风中散步。
“我上网搜了你的名字,你是高考状元啊。那你应该读建筑、设计或者管理之类的专业,你应该不是被调剂到文学系吧?大家都说这个专业就业前景不好。”
“……我是历史系的。”
“有区别吗?”
“你是不是看了网上那些无聊的帖子?”
“呃,看了一点点。”
“外部因素不足以影响我的前程,我即便扫大街,也能够独领风骚,改变世界。”
薛简打趣道:“没看出来,你理想很远大呀。”
曾葭叹了口气:“在来到璋海之前,我全部的努力就是为了替自己拼一个光明的前程。直到那天……我才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我看不到的龌龊。我遇到了你,这是我的幸运,但很多人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我享受社会的优待,接受良好的教育,如果不做一点事情让世界变得好些,那挺没意思的。”
“文学怎么能改变世界?”
“历史!我学的是历史!”
他们天南海北地聊天。直到天光黯淡,月色将明,薛简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曾葭把他送到地铁站,薛简刷了公交卡,走到自动扶梯旁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转身回望,隔着重重光晕,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丫头,不如咱俩搭个伙,一起改变世界吧。”
第5章
这个周末,大学城治安督察队缺人手,薛简自告奋勇去帮忙,结果在灾情体验馆外看到瑟瑟发抖的曾葭。
战友阿成说:“你去看看她吧,她的样子怪吓人的。”
薛简看了一眼手表,说:“等换班我就去。”
阿成抱怨道:“你小子也太死板了。”
没过多久,火灾体验区一个中年男子突然仰倒在地,发狂似的摇晃脑袋,口吐白沫,面色铁青,一旁的群众乱成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儿?”
薛简上前查探片刻,说:“癫痫。”
他蹲下身小心按住男人,急道:“大家别慌!帮忙叫救护车,给我个帕子,阿成过来帮我!”
阿成忙着疏散人群,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这时,两只手伸了过来,解开病人的领扣,小心地把头转向一侧。薛简说:“注意控制手劲,别扭伤他。”
曾葭点了点头。
匆匆赶来的值班人员替了曾葭的位置,说:“小妹妹,我来。”
曾葭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军训的白手套,戴在薛简的手上,他寻机把手塞到了男人嘴里。旁人见状牙齿直颤,然而他仿佛没有感觉,一直在问:“同志,听见我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你在哪里……”
病人一直没有意识。
曾葭掖着袖子,擦了擦他额头的冷汗。薛简在忙乱中抬了一下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突然感到手上钻心的疼痛。
救护车来的及时,医生说现场判断和急救措施到位,但对于薛简的举动很生气:“下次千万不能这么干,且不说癫痫发作要分情况处理,单说你这只手想不想要啦?”
“我一时着急,想不到别的办法。”
阿成说:“医生,您别生气。他的伤口没事儿吧?”
医生没好气道:“怎么算没事啊?死不了行不行?你们警察都不把自己当人吗?”
“诶,您这个人……”
薛简拉着阿成,说:“大夫是好意,是我处理不当。”
“你瞧你身上成什么样子了?快去洗洗澡、换个衣服。”
他面色蜡黄,蓝色的衬衫上沾满了汗水和白沫。
值班人员说:“小薛,你去休息,我找两个保安来替一会儿。”
薛简在更衣室里脱了衬衫,从口袋里滑出沾血的手套,他一拍脑袋跑出去,看到曾葭倚在洗手间门口,碾着脚尖一言不发。
薛简把手背在身后,走近她,问:“你们今天休息?”
曾葭点了点头。
“你跑这儿来干嘛?”
“明天二营火警模拟演练。我有点害怕火,先来体验一下。”
“那等会儿我陪你。”
“你手怎么样?”
薛简龇着牙,说:“皮肉伤,不过真疼啊。”
“疼你还……”
“你如果不递手套给我,我也不敢呐。”
曾葭瞪了他一眼。
薛简搓了搓胳膊,说:“你等我会儿,我先穿衣服去。”
薛简很熟悉火警模拟演练的套路,曾葭顺利度过了第二天的演习,但她回到宿舍就缩在被子里,抖得像筛糠一样。何萘睡在她的上铺,感知最为真切,不放心地说:“我陪你去见赵老师吧?”
赵老师是人文宿舍楼的心理辅导老师。
曾葭感激一笑,说不用。
何萘紧蹙着眉,想了想,爬上了曾葭的床,曾葭从未与人这么亲近,不由吓了一跳。何萘没有在意,躺在她旁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问:“你好点儿没有?”
曾葭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假装睡着了。
A大军训终期考评举行了一次野营拉练,负重25公里。
薛简叮嘱曾葭安全回营后立刻给他报平安。按时间表五点之前全营士兵都能赶回,但他一直等到六点半,曾葭的短信还是没到,拨回电话显示无法接通。
九月白日还长,天边布满曙光。
阿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别蒙了,准备集训了。”
薛简心中惴惴不安,突然兜里一阵震动,他一喜,忙翻开手机。
“谁的短信啊?”
“10086。”他咬了咬牙,说:“待会儿你替我请个假,我有急事,必须现在出去。”
此时正逢早高峰,地铁站里水泄不通。薛简穿越人山人海赶到A大训练场,太阳已经高高地升起。赭红色的训练场上身穿蓝色迷彩服的士兵扎堆站,恐怕亲妈来了也分不清谁是谁。
“同志,请问历史系新生的训练场在哪儿?”
站在树下的教官叉着腰,问:“几营几连?”
“二营,好像是七连。”
当兵的暴脾气来了:“什么叫好像?”
“应该差不……”
“怎么能差不多?不同连队有不同的日程,连队下不同的班排也有各自的训练任务,什么叫差不多?如果在战场上,一句差不多可能要了一个兵的性命!你不给我说清楚,我怎么给你找人!”
薛简扫了一眼操场上正步踢得像跳芭蕾似的学生,非常体谅教官心中的怒火。
“我真的不清楚,她就提过一次。这样,请您给我指个大概方位,我挨个找找去。”
教官挥了挥手,说:“不用了,二营昨天晚上拉练,今天上午全营在宿舍修整。”
“……”
有一次曾葭和薛简回宿舍很早,便打了一通电话,正好她舍友在旁边抱怨鞋子硌脚,薛简趁晚上休息的间隙给她送了几块专用的鞋垫儿,此时自然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宿舍。
“你找谁?”
一个睡眼惺忪的姑娘打开了门,她穿着没膀子的睡衣,看见薛简的瞬间不禁张大了嘴巴。
“您好,打扰了,请问曾葭在吗?”
姑娘红着脸奥了一声,回过头喊了两声却没人应。
“欸?她大概去图书馆了。”
“今天凌晨她回来了吗?”
“啊?我不知道啊。”
“……”
他们的动静惊动了几个负责的老师。
“五点钟组织各自确认舍友,你们不是都说不缺人吗?”
薛简说:“同志,这不能怪她们,曾葭一向独来独往,这是她的问题。”
何萘诧异地望着他。这莫非就是曾葭总挂在嘴边的薛简?
“您能把拉练的路线给我吗?我顺着去找她。”
连长把地图递给他,说:“我派个兵跟着你。”
“不用了。”
薛简做好了挖地三尺的准备,谁知刚出学校北门,迎面就撞上了一身迷彩服、灰头土脸、一瘸一拐的曾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