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用石头丢我家窗户的时候就发现了。”伸出手想要去揉黄少天的头发却迟迟下不了手“那个时候的你在太阳下有两个影子。”
“你胆子还真够大的。”
“因为那个人是你。”
“……”一向话多的人突然就被这句平平淡淡的话给哽住。
“我不觉得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喻文州想了很久又补充了起来,这些年来他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不过黄少天也不介意“所以值得。”
“你应该会忘记我。”
“大概吧。”
“我的坟墓在哪里你知道么?要不要我现在带你去溜达一圈?哈哈哈哈看着自己坟墓的样子还真的太可笑了。”
“少天啊……”
“啊?干嘛我在啊。”
“其实你可以不用……”
“不。”话说到一半就被强行打断“真的够了,接下去是我还给你你自己的人生了喻文州,我真的真的不能够在这样霸占你的一切了。”
“你都这样这么久了,现在才说是霸占?”
“那是什么?”黄少天笑“好啦好啦总之我还给你啦这一切,反正心愿早就实现了本来只想跟着你没几年的已经超负荷了啊,我这样下去简直就像是开挂了一样。”
“我没说介意你啊。”
“记得来扫墓啊,还要给我带你做的糯米团子。”
“嗯,不会忘的。”
“嘿嘿。”尴尬地傻笑了一声之后黄少天突然一把抓住了喻文州的手把他拉向自己这边“好了,说了那么多话,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少天其实我……”
“喂,最后都不打算对我说那一句话嘛,我可是等了快二十二年了啊。”黄少天张开了双臂,阳光打在他的身上,面前的玻璃杯壁上向下滴落着水滴,桌子上弄湿了一小片“就是那一句啊就是那一句你知道的啊你欠我的那一句,不用我教你了吧,快来快来我简直等不及了。”尾音上翘,少年的声音充满着活力。
“我爱你。”轻轻拥抱住了那个人,喻文州不知道自己现在摆出的是什么样子的表情,窗外的行人来来往往,店内的他们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耳旁听到的是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像是活着一样。
“我也是。”音调很轻,似乎一走神就会错过这句话。
喻文州突然想起来了那个最初的夏天,黄少天带着所有的行李来到他家的楼下闯进了他的生活里然后一呆就是整整二十多年,而他也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到了如今平淡似水的年纪,黄少天则是从头到尾都围观参与了整个过程。
耳旁的碎发磨蹭着脸有些痒,黄少天似乎还想要拥抱地更紧一些但是抬起的手臂却从对面人的身体里整个穿了过去,喻文州一下子搂了个空。
因为惯性的缘故喻文州的膝盖撞到了桌脚上,摆放在桌子上那杯喝剩下一半的饮料被打翻,带着气泡的液体瞬间流淌了一地,皮质的沙发上已经没有人在那里但是还有着浅浅的凹痕提醒着这里曾经有人存在过。
现在他的面前什么人都没有,只有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塞进去的一枚戒指,银白色的表面没有任何花纹。
那是他当初给黄少天的那一枚。
他们曾经说好要一直在一起,或许也说了别的什么只是被人忘记了。
窗外的蝉鸣依旧吵的人耳朵疼,今天的天气很好,距离盛夏还有不到三天。
G市,是黄少天和喻文州相识的地方,也是他们两个彼此最后告别的地方。
“我说啊喻文州你有什么梦想,班主任要填的那张单子我实在写不出,要做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具体最重要的反而不知道是什么了。”黄少天有气无力地用脚踢了踢坐在他前排的喻文州,手臂下压着一张被弄的皱巴巴的纸“喻文州!你理理我啊。”
“写你觉得最值得的要去做的事情不就好了。”喻文州向后侧了半个身子,校服领子被人一把抓住然后过了好久才被人松开“你干什么?”
“给你画了个鸡爪,嘿嘿。”黄少天举着水笔笑的一脸得意“本大师亲笔作画必将价值连城!你好好保存着啊。”
“黄少天你又欺负喻文州!”坐在斜上角的张佳乐丢了一个小纸团到黄少天的桌子上“小心连他都不理你,那你这辈子就完蛋啦。”
“卧槽这还真不会,喻文州不会不理我的,我们可是打娘胎就认识的。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啊张佳乐,卧槽你纸团里包着什么?大头钉,你要死啊!!!”
“少天别闹了。”喻文州扯了下自己的衣领果不其然看到了黄少天的那幅张牙舞爪的画作“下节课记得把你的单子写完给我。”
“我去我真不知道写什么啊要不你的借我抄抄?”
“黄少天你注意点啊,喻文州哪能和你打娘胎就认识。”叶修先行一步从喻文州的桌子上抽走了他的数学作业“哥来告诉你什么叫做打娘胎就认识的,那是我和叶秋,知道了么?这人要多读书啊。”
“卧槽叶修!”
“嗯,叫哥干嘛?先说好了PK不干啊,我这作业还没抄完。”
“滚吧!!!”
“呵呵。”
喻文州突然莫名其妙想起来了这一段岁月,至于最后黄少天写的梦想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或许那个人最后交上去的也不过是一张白纸罢了。那个时候的黄少天整天借着喻文州的后背做他自己的事情,上课折纸飞机啊,打小抄啊这些也都躲在了喻文州的背后完成。
黄少天是怎么死的?喻文州不知道,要去找寻真相么?不需要了吧毕竟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了。
手机被人从口袋里摸了出来,通话记录那里只有几个熟悉的人,黄少天的名字已经被抹去。喻文州向下用手指滑动着界面,拨号音响起,然后过了不久电话被人接起。
“妈,对,是我,文州。”
第49章
接下来的人生像是一部烂尾的电影一样,演员演的面无表情,台下看的观众寥寥无几。
喻文州没有辞掉工作还是每隔几天就世界各地飞,只是当他再次推开房门的时候再也没有人睡得衣服都卷到了胸口之上,大半条胳膊挂在床沿边,也再也没有人会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按在浴室的洗漱台上逼他把衬衫领口解开给他耐心刮胡子。
冰箱里的东西没人吃就会坏,喻文州懒得一直丢腐烂掉的肉类所以索性换了一个小容量的冰箱,没别的优点只不过冷藏柜特别大可以放好多的速冻饺子。
各种馅料的做起来也方便,只要煮开水然后丢下去,等到翻滚三遍之后捞起来就可以吃。
反正一个人住也不需要做的特别精细只要能够吃饱就好。
奇怪的是喻文州并没有忘记黄少天,他的事情反而随着时间的过度变得越发的清晰,清晰到像是昨日重现。
他穿着校服坐在喻文州身后无聊地用笔尖戳桌子上的那些小坑的样子;他带着不多的行李站在喻文州家楼下的样子;他红着眼睛要去揍那个乱发帖的男孩子的样子;他低着头剥着烤红薯皮的样子……
忘不掉,怎么可能忘得掉。
即使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奇迹。
喻文州在之后的几年里生了一场大病,几乎让他更快的衰老下去,不过这没什么奇怪的,快要年过半百的人以前年轻时候随意糟蹋身体留下的病根就等着老了的时候一并爆发出来。
只是这场病让他在医院里躺了差不多小半年,新年就着没有什么味道的盒饭直愣愣盯着窗外也就这么度过了,即使偌大的整个病房就他一个人。
等到天气稍微回暖一点的时候喻文州会自己推着轮椅去晒太阳,晒着晒着就这样睡了过去,眼睛半闭着表情痛苦。盖在身上的毯子一点一点滑落到地上也没有人去帮他捡拾起来,胸腔微弱地上下起伏着。
他还活着,他必须好好活下去。
黄少天的墓喻文州每隔一个月就回去一次,每一次去都会呆很长很长,从正午呆到差不多夕阳斜下的时候才走。
他告诉黄少天他活的很好。
也不知道那个人听不听得到。
抽血,化验,等待结果,然后又是抽血,医院里的一切永远那么无聊,隔壁床搬进来了几个病人带着一堆家属,吵吵闹闹倒也增加了一些人气。
不知道谁在这时候剥了个橘子,酸酸甜甜的味道稍微冲散了一点浓重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喻文州半坐在床上,手边放着的书被翻过去了一页又一页,整个空间就这样被静默地划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他,一个是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