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非云摇了摇头,“你啊,不懂尊卑,到头来难受的还不是宫中的圣人娘娘。”,想想宫中的那团乱麻,他眉头紧锁,也没有了逗乐的心情,只问:“你这次的差事我也听说了,你且打算如何?”
祁非凡说:“西有永兴军路,东有河东路。再西北就是怀庆路,怀庆路有哥哥精耕细作,西边的回鹘也猖獗不起来,河北西路和河北东路俱不在我们的控制下,因此我此次去辽东,是饶了一个大弯儿。”
祁非云脸色晦暗:“爹爹也给我来信说明了,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两路这两年越发的惫懒了,以他们的战备之能,若是辽东也失守,只怕这两路根本只会闻风而降。开封府毫无屏障可言。”
祁非凡也脸色沉重,开封府往北连着京东西路,京东西路再往北就是北东路和河北西路,这两路因着靠近汴京,因而历年都是重兵把守。从前那里是祁家的控制之下。
可是本朝皇帝即位以后,因着猜疑祁家,连续换了祁家军,又上下清洗,将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汪笔送了过去做厢都指挥使,又嘱咐军中事事都要问过汪指挥使。
那汪太监又不是个清明的,只知道卖官。一时这两路军官上行下效,乌烟瘴气。真定府的知府气不过,往上告了御状,结果折子还没到官家呢,汪笔就得了信。这还有好?提前在官家跟前解释好了,等折子被官家看到也是轻轻放下。
如此就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了。
祁家得信,盘踞在草原上的被神宗打得苟延残喘的契丹,如今蠢蠢欲动,安插在契丹族里的探子回报,只说似乎是和汉人勾结,说是汴京城中有人接应。但再仔细了问,就不知道情况了,因而祁非池出来探查。
祁非云也是为了这个缘故才出来,想着接应祁非池,正巧怀庆路的粮草要从兴庆府运一部分,因而祁非云也就顺顺当当过来了。
既然是做戏,那要做足全套。祁非云第二天就带着祁非池像模像样的去收军粮。
兴庆府在黄河腹地,地饶五谷,尤其适合种植稻麦。黄河水饮水灌溉,毫无旱涝的忧心,此地出产的大米极为优质,被誉为塞上江南。
正值夏末,北地的稻草慢慢变得枯黄,贺兰山脚下,俱是稻田,山川形胜,鱼盐水利,莫不丰饶。
祁非云看着金黄的稻田,只觉得心旷神怡:“我刚从叶盛堡回来,那边的白皮稻米,光影半透,粒腴丰盈,充作军粮有些可惜了。应当充作贡米。”
祁非凡哼了一声:“军士打战,便是用作军粮也值得。”
祁非云宽容一笑,自己这个弟弟,因着同情姑姑母子三人,连带着对自己的舅舅—当今官家也不满意。于是岔开话题:“你在京中可知道你二哥的婚事谈得如何了?你二哥自打那年从渤海路回来就怏怏不乐。娘亲担心他是不是在那边看中了什么人,只是左右打听也听不见风声。”
咦?大八卦?我要听!
祁非云看着弟弟神经兮兮的样子就不由得好笑,他比这个弟弟大了九岁,平日里也有些娇惯他。三弟出生时一家五口还在秦凤路,当时祖母力排众议,以公主之尊顶着压力,让自己的娘亲带着三兄弟陪伴父亲在任上。虽然北地不比京中富裕,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却胜过荣华富贵。
后来新帝登基,祖母自然不能再有此尊荣,母亲也恐生变,给父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忍痛告别父亲,回到了汴京。
等自己长大,就依照着祁家的规矩,要去军中历练,母亲舍不得,祖母和父亲苦劝母亲:“非云是长子,以后更是宗子,要承担祁家的兴衰,岂能不去军中。”,母亲深明大义,最终含泪望着自己去了军中。
二弟长大时,母亲又是一番揪心。
好在后来有了三弟,父亲回到了汴京,做了太尉,祖母和母亲总算不必太孤单。
自己在外面风霜雨露,祖母和娘亲有弟弟在跟前尽孝,心中也是放心。
没想到三弟如今也长大了,于是促狭的笑:“你二哥是个谨慎的人,我的人打探半天也只有蛛丝马迹,我说不清楚他的事情,倒是你的事情,我却能说得一清二楚。”
祁非池没想到大哥来了这一招,脸瞬间变红了,嘴上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来什么。心中暗暗惭愧,自己什么时候有二哥那么强大的实力就好了,连身为环庆路副指挥使的大哥都查不出来端倪。
祁非云看他那副情窦初开的小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豪爽大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可害羞的,你这般藏着遮着,有没有想过奶奶和娘亲肯定都已经知道了?”
啊???!!!
祁非池眼睛瞬间睁大,一脸的后知后觉。
祁非云看三弟那副样子就觉得好玩,小时候弟弟刚会走路,手里拿着皮球在玩,二弟调皮,正跟师傅学着那祖传的“幻影手”,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皮球,换了一个荷包,没想到三弟根本就没哭,他看了看手中的荷包,也是像如今一样的神情,一脸的不可置信,逗得两兄弟捧腹大笑。
第48章 上官九歌
祁非云忍住好笑,跟他说:“祖母曾经贵为公主,从小就被抱在官家膝上看奏章的。她皇父曾经感叹若是祖母是个男儿,只怕江山都是要传给她的。你这等小事怎么可能瞒着她。”
“只怕她们之前按而不发,是碍着你在,如今你不在身边,只怕她俩早就去那姑娘家里去了。”
“这这个可如何是好?”祁非池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祁非云啧啧称奇,自己的三弟,自小跟着拳脚师傅学着内家功夫,最是讲究养气,平日里也不动声色,没想到遇到心上人,居然也这么鲁莽。
他毕竟稳重,沉声道:“我这里有信鸽,你且写封短信。汴京城中我有路子,保证把你的信送到。”
祁非池急急忙忙连个谢字都来不及说,就去写信。
祁非云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祁家想必是出痴情种子。祁老夫人拼着连帝姬的名号都不要,都要嫁给祁将军。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多年来经历风雨也没有再有第三个人。
京中的贵女可都盯着祁家的三兄弟呢。
只是二弟油盐不进,母亲每每劝他,他就拿出那在西京作坊混的油嘴滑舌功夫,哄得母亲最后总忘记了目的。
三弟呢,听说是看上了一位自己开酒楼的厨娘。
至于自己呢,只打着马虎眼,总说在外戍守,无暇去京中相看。
记忆里却想起了那把娇滴滴的声音。
环庆路的治所在庆州的庆阳府,下辖安化、合水、彭阳三县,庆阳府西边为古代的西戎,陇山再往西,便是回鹘的地盘了。
祁非云刚刚来环庆路副指挥使,初来庆阳报到。
庆阳府是周、秦文化的发源地,地处陇山西侧,风调雨顺,曾经隶属于秦凤路。因而城中不同于祁非云所想象的贫穷蔽塞,相反,城中店铺林立,商贸频繁,往来的客商可以见到各地的脸庞,西夏的大米,回鹘的羊毛织就的锦毯,甚至辽东的由庆城、北关城、田家城三座城池组成。
百年前范文正公也曾经在庆阳府待过,祁非云少年英雄,历朝的名将都记得清楚,自然要去转悠一下,放下行李就出去了。
却不巧赶上了一家客栈的门口赶上一场碰瓷事件。一个据说是乡下的姑娘,带着老爹进了庆阳府卖唱,谁知道在客栈里面吃了一顿饭,就肚疼,没过两个时辰就去了。于是将老爹的尸体往客栈门口一放,披麻戴孝就开始哭闹。
祁非云只看一眼就知道那老头的尸体还在呼吸,只是那些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将小小客栈围得水泄不通,自己的马车也过不去。因而只好耐心在马车中等。
乡下姑娘全身穿着月白麻衣,粉白色绣梅花的褙子,嫩白色的绣鞋,以手帕捂面,哭得悲悲戚戚,梨花带雨,看着让人赏心悦目,仿佛一场画一样。让周围围观的人还未听明白什么是由就先心生怜惜。
和她对峙的客栈老板娘一身红衣,叉腰大骂:“放你娘的狗屁!想来老娘店中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被老娘识破赶出去,你和贼汉子还想反咬一口?”
那白莲花怯怯懦懦看她一眼,娇滴滴道:“奴家何曾做过这等腌臜事体?你店里食物毒死了我爹爹,大不了我不要钱了,老板娘莫要冤枉奴家清白白的女儿家。”,说着挤出些泪水,拿帕子半遮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