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赐婚被解除,但因春和那日的故事讲得好,他的官职却是没有丢。想到而今女儿女婿在汴京名望极大,闻克己便特意告假来汴京。因知晓闻克己的背景,他的上司更是一口应下告假的事来。
这番来到汴京,闻克己腰杆都比之前硬了好几分。
腰杆硬了,闻克己渐渐有了牢骚,他依旧不满春和开门做生意,对古镜书斋收女孩读书,又让寡妇做先生的事情分外生气,却只能唯唯诺诺认了。
“说来,贤婿,老夫在来的路途中遇见了小梅。她带着两个男孩,看见我等,逃得极快。”
纪初霖一愣,却又笑了。
看来鹿归林要下手了。
只是纪初霖看着闻复礼和碧兰,面对墙壁坐了一夜,嘴里念叨了他还是没能挽救未成年人结婚的悲剧。
春和却是觉得好笑:“汴京那么多十五六岁成亲的,相公‘救’得了谁?相公曾说当所有螃蟹都是竖着爬的,唯一那个横着爬的螃蟹就是傻螃蟹,现在来看,相公却是成了蠢螃蟹。”
“小春和——你的为夫我错了,我就该什么都不教你,省得教会徒弟却日日同师父吵架。你说你的为夫我真是憋屈,别的男人魂穿,要啥有啥,我魂穿,一开始顶着个疯子的名头,除了你没人嫁给我。后来终于有了名望,有了钱,寻思着可以像小说中更多主人公那样左拥右抱,又来了个赐婚——谈恋爱谈得连个恶毒女配都没有,你的为夫我真可怜啊……”
“啪!”春和将手中更多茶盏在桌上重重一磕,狠狠瞪了纪初霖一眼。
纪初霖闭嘴,看着头顶上的虚空,哼起了小曲儿。
面上喜笑颜开,心里却不住腹诽,成日培养媳妇,今儿倒是好,把自己的自由给培养进去了……
算了,反正他最初喜欢的也是拿着小皮鞭的凶巴巴的御姐。
纪初霖伸手抓住春和的下手,浅声道。“可甜可咸,也萝莉也可以御姐。”一把抱住春和。“你的为夫我的人生终于圆满了!看来一开始决定的给自己养成一个媳妇的主张是非常正确滴!我终于可以当自由的小金丝雀了!”
春和不太懂纪初霖又在嘀咕什么。那可甜可咸又是何物?难道要将她炖了加糖加盐不成?
她却也不甚在意。
只是乖乖被纪初霖揽在怀中,他今日出门,身上就有淡淡的熏香味道。
爱情的欢愉几乎让春和忘记了时间的飞逝。
三月,汴京人口耳相传,说汴京出了一件大事。
那个上任还不到半年的权知开封府包拯,竟然收了盼盼的案子!告状的是一个断了一条腿、毁了容的唱戏的男人,名字却是古怪,叫做王郎。
开封府的衙役都说,韫夫人被包拯“请”去开封府的那刻格外愤怒,毕竟包拯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在这汴京,不值一提,竟然有胆量寻上她的是非!
她依旧对包拯言行侮辱,言语间依旧充溢着志得意满。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包拯却只是道。而后从容取证。
王郎手中有不少证据,不少禁军站出来说的确看见了盼盼与王郎被韫夫人的人带出汴京。禁军那些看门的将士身份低微,有胆量掺和这种事自然是因为有达官贵人撑腰。
坊间有传言说那位达官贵人是景王妃。
王郎上交各种证物,其中包括一枚银指环。根据王郎从陈词,包拯也拿着银指环找到了鹿归林。
鹿归林看着包拯拿来的银指环,冷冷一笑。“不过是一个银指环,又能说明什么,难道这汴京只有我一人有银指环?”
“可你和那个女人——”
“同那个女人偷.欢的男人也不只有我一人。何况,那不过是个妓.女。”
闻听此言,包拯大怒。却无可奈何,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鹿归林的确参与了盼盼的事情。
他便依旧死咬着韫夫人。
被缠得无能为力,太后又不肯帮忙。韫夫人只能去官家面前哭诉。哭诉当年自己祖上陪太.祖皇帝作战创下大宋基业的过往。
闻听此言,官家已有些心酸,见韫夫人哭得厉害,更是忆起当年自己称呼她为“姨”的事来。
“罢了吧,不过是一个妓.女。”官家终于这般说。
“不过?难道身份低贱的女子的性命就不是性命?这般来说,若是身份高贵,就可以屠戮天下低贱之人!?”
包拯据理力争,因距离官家不远,口中的唾沫喷在了官家面上。
官家却只是顺手拭去,反倒是认真思量起包拯说的若是有权有势,是否可以屠戮天下低贱之人的事来。
韫夫人见官家面色有异,更是哭闹得厉害,说官家竟然为了一个妓.女伤害她,她祖上可是对大宋社稷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官家一时又心软了。
始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的杨慨此刻却忽然道:“原来我大宋河山,竟有大半功劳来自于韫夫人祖上。”
此番话一出口,就连能言善辩的包拯也略有些惶恐不安。
官家生性良善,却也不会对这种言论不屑一顾。
韫夫人彻底栽了。眼下太后以不主事,就算主事,她上次中计说错话已是开罪了太后。
她想不出自己为何会犯下错误,思来想去,不过是因为思虑过重,又想要抓住这最后的来自年轻男子的所谓爱情。
故而,失势的那一刻,韫夫人慌了。
她已失去了青春与容貌,若是没有地位,还能有什么手段将鹿归林留在身边?
她有钱有势时都不能控制这个男人!
韫夫人方觉自己可笑,原来她最在乎的,终究也不过是一些虚无缥缈的心意。
她要如何,才能留住这最后的爱恋?
可直到这一刻,她依旧没有将盼盼的事放在心上。
更不会在意包拯。
不过是一个四品官。
“本官至少是一个四品官,韫夫人您被称作夫人,在众多夫人中,只有你不是诰命却有俸禄,食宫中俸禄,理应替圣上分忧,替民众解困!你却滥用权力伤害无辜女子!”
“那女子何曾无辜?到底不过是一个利用姿色谋财害命之徒!”
“即便如此,惩办她也是朝廷的事情!有律法可依!与你这个无品的夫人何干!”
“你为何不去找那对谋财的夫妻!”
“他二人已将财物还给了能证明自己的确被盼盼所骗的士子,甚至加倍偿还。可你——能赔盼盼的命吗?!”
韫夫人彻底无言。
杨慨见机,又进言道,韫夫人已是年老,人老了,思虑问题终究会慢一些。虽说出言不逊,但她祖上也不是没任何功劳。何况韫夫人终究是女子,一个情字,还是逃不过。
最终,官家采用了杨慨的意见,将参与绑架伤害盼盼与王郎的韫夫人的家院尽数关押,该流放的流放,该关进监牢的关进监牢。
当日韫夫人派出的全是自己的亲信,此令一下,韫夫人失去了自己家中的所有亲信。
三日后,一道圣旨,鹿归林娶了韫夫人。
她的身边——现在全是鹿归林的人。
“太狠了——太狠了……纪雨,你说在下的爹怎么这么能言善辩、阴险狡诈?这一招太狠了……看来在下还得向父亲大人多学一些。”杨梦笛对杨慨的称呼变了,不再开口“老头”闭口“老头”。
三月中旬。
那个满脸伤痕的李小三去开封府告状,状告当朝从二品大员朱大人的女儿、陆隐的娘子朱夫人利用权势滥杀无辜!残杀了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一男一女,那两人都是陆隐与外室所生的女儿陆月芩的贴身小厮和丫头。
春和这才知道,原来李小三就是陆月芩当初的三个跟班之一。纪初霖听闻汴河中只有两个下人的尸体后就带着李老大沿着汴河寻找,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跟班,将那个小跟班妥善隐藏,待伤好后才让他以李小三为名,作为李老大的弟弟隐藏在古镜瓦中。
目的就是为了今日。
“难怪,李老大说他是乡下人,可我总觉得他待人接物的姿态一副大户人家用人的派头。”春和轻声道。
她不担心案子,以包拯的性格,自然会死咬到底!
毕竟最近汴京人都说,住在开封府的那些豪门望族家的少爷们都比过去收敛了不少,都害怕被这个只要为了伸冤连官家的怒火都不害怕的小小四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