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周婉到杭州还不到十日,两个女儿就被纪霆雷送了人。得知此事后周婉婚后头一次找纪霆雷吵闹,却被纪霆雷以“癔病”为由关进了此处已算是荒废的小院。
“老身终究只是个下人,管不得少爷的事。可小姐却太过于可怜。杭州远离小姐的家乡,远离老爷夫人,也远离纪老爷。若是在天长县,纪老爷盯着,大少爷终究会收敛几分。但眼下,小姐背井离乡,身边的丫鬟都被少爷——只有老身一人陪伴,可怜我家小姐,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李妈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伸手抹眼泪。
春和愣神听着,恍若在听一个笑话。
就像纪初霖说的,即便是她家那种家境,闻克己再对她姐妹不好也不会将年幼的女儿们卖掉。四姐过世的时候闻克己的确不闻不问,但毕竟他一直说嫁出门的女儿就与娘家无任何关系。四姐出了事后闻克己也曾一度痛哭失声。
但这是纪家啊!
纪家怎么都应该不缺钱吧?!
为何要送走女儿?
李妈说周婉来杭州的前几日纪霆雷让云游方士算命,那方士说他命中注定只有两个孩儿。眼下他已经有了两个女儿,若不将女儿赶走就生不出来儿子来。
“你家这位大少爷还真是想儿子想出病来。”冬儿冷笑。
李妈欲言又止,在院中绕了一圈,确定再无他人才低声对二人说道。
“大少爷的亲娘马夫人早已过世。纪老爷现在的夫人、张夫人的大儿子、也就是五少爷前些时日才娶了娘子。不定什么时候就生个儿子。六少夫人也知道,纪老爷现在没有孙子。”
春和未解这番话暗含的意思。
在花月楼长大的冬儿却是机灵,立刻明了。“为了得一个长房长孙。将来若是分家产,也能得更多。”
“正是如此。所以大少爷他最近与家中不少丫鬟都、都……还有家中的那些下人家的漂亮媳妇也……大少爷是真想要得一个儿子。”李妈说着,抹起泪水来。“可怜我家小姐和两位小小姐。也不知道小小姐去了什么地方。”
春和记得昨日紫桂说想要生个儿子。
原来如此。
闻言,李妈嗫嚅着唇一脸惊恐,说难道还要让那个娼.妓取代她家小姐的地位不成?
当即又是跪下,求春和千万帮忙。
春和本打算去探望周婉,但看着周婉枯坐床头,怀中抱着两件小孩子的衣服。摩挲着,然后哭泣。
看见这一幕,春和竟是不敢进门。
她留意到大门的右侧的砖墙上的砖被取出了一块。
有人敲门,李妈让春和与冬儿躲开,从那空格中接过从外面递来的托盘,上面是她与周婉今日的饭食,不过一碗素菜,一碗饭,一壶凉水。如此而已。
像是想要故意让春和听见,李妈便连声抗议说小姐这段时日只吃过素菜,昨儿就说过希望给周婉准备一碗肉菜。
“少爷没说。”送饭人冷言道。
春和越发有了怒意。
临行前,李妈再度恳求春和帮忙。
“可是紫桂出身娼家,生的孩子真能做长房长孙?”
顺着原路爬回,回自己的住处时春和颇有些疑虑。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刚嫁入纪家的时候闻克己曾多次告诉她,以她的身份是做不了纪家的大房的,想要巩固地位只能生孩子,而且一定得是儿子。
但即便生了儿子,也很难扶正,除非大房生不出儿子。
而闻克己至少还是个秀才。
“娼家终究只是娼家。”冬儿道。昨日纪霆雷以“小叔子不能见嫂子”为由拒绝纪初霖探视周婉,却允许纪初霖与紫桂单独相处已经说明了许多。
春和却只记得在天长县时,纪霆雷因为紫桂的事与纪初霖大打出手,说来,也不过一年光景。
男人的心,原来如此易变。
“一年?已算是长情。”冬儿笑得越发冷了。情场上的朝三暮四她早已见怪不怪。
两人一路长叹,回到院中,纪霆雷正好差人送来了两碗肉菜,两碗素菜。汤菜、糕点、水果一应俱全。
纪霆雷对旁人如此,对结发多年的妻子却那般。
春和越发不解,也更加愤怒。
冬儿依旧冷笑。
“男人都是如此。那些前来花月楼寻欢的男人又有几个不是家中有妻儿的?慕容统领对春和你有情,却也留恋花街柳巷。杨少爷对你有意,却还是勾搭别人的娘子。春和你也不过是命好才会遇见一心一意的纪少爷。纪少爷看你的眼神,总让我想到悦儿。”
说起李悦,她的声音都柔软起来。
听见“纪初霖”三个字,春和的心蓦然镇定了几分,简单吃过饭,她便去李妈说的那户人家寻两个小女孩。
那户人家做绸缎生意,在杭州倒也算是出名的富户。
当春和寻到地方,却被那户人家告知纪霆雷已立下了文书将两个女儿过继给他们家。
“我家虽不算高门大户、书香门第,却也衣食无忧。收养女孩儿不过是因为家中生了二十余个男娃却无一个女娃。我们自然不会亏待孩子,也会好生教导,保证她二人一生衣食无忧,还会给她们寻个如意郎君。”
见春和态度坚决,那户人家便将两个小女孩抱了出来,说只要孩子认得春和她就可以将孩子带回。
春和傻眼,她也不过在汴京时匆匆见过这两个小女孩。那时两个孩子年纪尚幼,怎会记得她?
她却又留意到两个女孩的脖子上还残留着被手掐过的痕迹。周婉舍不得女儿,却又的确想要杀掉女儿生儿子。毕竟纪霆雷找人算过,他一生只有两个孩子。
想要生儿子,必须丢了女儿。
春和只能黯然离开,越发想念纪初霖,她总觉得纪初霖一定能想到办法。
“但我现在很明白相公想要揍大哥的心情了。”
“我也想揍纪家的大少爷。”冬儿道。
两人偏却未想到在自己住的小院远远看见了花枝招展的纪霆雷。
纪霆雷头上插着一朵鲜红色的花,手中摇着折扇,身上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春和距离他很远都能清楚嗅到一股古怪的味道。
冬儿深深一吸却是暗笑。她说这是麝香。花月楼的姐儿为了引诱客人留宿,都会用这些东西。
“却不知道这位纪大少爷一身这种味道究竟想要做何事。”
两人悄悄跟上。
靠着池塘的凉亭中,夏洁还在弹琴。
纪霆雷摇着扇子便是靠了过去。
即便春和不太懂这些事也明白眼下即将发生何事。她抬脚欲阻拦却被冬儿一把拉住。
冬儿的眉梢、唇角皆向上扬,乐不可支。“先看热闹,给这个男人点儿教训。”
“虽说如此也算不错,但夏洁会受委屈吧?”
“夏洁与我出生于烟花之地,此种委屈不过是家常便饭。春和你将纪公子对人的善意学了个淋漓尽致,他那些阴险狡诈的招数你却是没学多少。偏是在这个世间,单有善意难以生存。”
春和听着冬儿的话,略作思索,沉沉点头。“那——我们顺便抓个把柄?”
“……果真像纪公子说的,你学好挺快——但学坏更快。”
春和:“……”
她相公,应该是在表扬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自己都觉得写得憋屈……但想到下一章可以收拾大哥,还是蛮兴奋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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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十三话
纪霆雷摇着扇子走向夏洁。
春和握紧拳头,分外紧张地看着他。这男人与春和记忆中的都有甚大的区别,在春和记忆中,纪霆雷总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虽说对紫桂略有些绝情,却也算是重情重义。可还不到一年,他就变得这般让人生厌。就连摇扇子这个故作优雅的举动都显得格外粗俗。
她想到李妈的话,觉得自己大概能理解纪霆雷的古怪。
子嗣是最重要的。
何况那是长孙。
毕竟春和自己家中的一切也都是十财的,与她们姐妹几个全然没有任何关系。闻克己甚至想过夺走纪初霖的财物给十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