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槿盯着她，一言不发。
马车里一时变得很安静很安静，但车帘外的寒风呼啸着，清清楚楚听到了肆虐的风雪声，近在咫尺。
过了半晌，何若槿低了一下头，沉默了沉默，缓缓地哑声道：“我并不是就不能见你了，对不对？”
林半夏的神色有稍稍的凝滞，过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可是，以后也没有必要见面了吧。”
“你的腿还没好，我会努力找人治好你的腿，林半夏，你不要放弃。”
林半夏慢慢消化完这句话，很轻地点了点头说：“将军，我不会放弃的，不管能不能治好，我都会好好活下去，将军不必忧心。”
“林半夏，我不只是忧心。”何若槿紧紧地盯着林半夏那张温和平静的小脸，却觉得喉咙发涩，淌着血滴般难以滚咽。
但是林半夏似乎并不对他的真正想法感兴趣，所以也只是淡淡颔首说，“那也没有关系。”
林半夏说着，没有再给何若槿往下说的机会，她偏开头往车帘那边看了看，“将军，我娘亲应该等急了。”
然而何若槿一动没有动，直到被林半夏唤了几声，他才回神过来，缓缓地应了一声“好”，倾身过去，把她抱进怀里。
“林半夏。”他低头，就能近在咫尺地看到她的脸颊，很挨近她软软浅浅的气息，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脏骤疼，又缓缓地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挺压抑的低笑，仿佛是在嘲笑着自己，他说，“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害怕……”
再也抱你不到。
马车外头传来林府人的问声，“请问是何将军的马车吗？”
何若槿吞血般咽下喉咙，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抱着林半夏下了马车。
林夫人冒着风雪跑过来接人，等了快一天，此时此刻终于看到她的女儿被何若槿抱下来，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半夏……半夏你有没有事……”
林半夏被何若槿抱在怀里，却很坚强温和地对林夫人露出笑容，声音浅浅地说：“娘亲不要担心，我没有事，将军一直照顾着我。”
何若槿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好。
林夫人若是知道他险些害死了她的女儿，怕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第二千三百三十一章 愿作你眼底的星火225
而何若槿也并没有打算要隐瞒林夫人，尽管林半夏已经帮他说了很多话，但是他自己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何若槿一路把林半夏抱回了林府，直到她好好地躺回她自己的闺房床榻上，她给自己掖好被子，然后告诉他，她想睡了。
何若槿知道，她终于缩回了自己的壳子里，从此以后……都不会愿意让他拥抱了。
“好……”何若槿喉咙干涩地应了一声，“那你……好好歇着。”
何若槿从她房里退出来，林夫人正在房外等着他。
林夫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别吵着半夏，到庭堂那边说吧。”
何若槿颔首，跟林夫人走了。
到了庭堂那边以后，林夫人也没有让何若槿坐下，而是和他面对面站着，平平静静地开口问道：“请何将军告诉我，我女儿的腿怎么了？”
“大夫说……好不了了，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会找……”
“找大夫这种事情，不劳将军费心，林家一样能够做到。”林夫人冷冷地打断了何若槿的话，然后偏开头，嘴唇慢慢发青，隐忍着情绪的崩塌，她得很用力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一些，“我们家半夏，小时候学礼数的时候，司仪说她做得不好，她就自己一个人偷偷在院子里练习走路，摔了磕了也不放弃，后来司仪再来的时候，说半夏是她见过的步子走得最好看的小丫头了……我一直都以此引以为傲，我知道只要半夏努力，她就可以做到。可是现在，她站不起来了，她那么倔那么要强的一个姑娘，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将军你能体会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吗？”
何若槿的胸腔缓缓地起伏着，压制着心脏的剧烈收缩，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林夫人告诉他的每一个字，然后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无形的利刃锋锐地扎进他的心脏。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口。
对不起三个字，太容易了，太简单了……
他对不起林半夏，但是光光只是这三个字，却弥补不了林半夏所承受到的伤害。
林夫人说完这番话后，攥着手帕拭泪，缓了好一会才让自己的脸色缓过来些许，这才慢慢地转头回去，重新看向何若槿，淡淡道：“将军，请你告诉我，半夏在临安城都发生了什么？”
何若槿从未想过要隐瞒林夫人此事，他也十分清楚这并没有隐瞒的必要，因此听到林夫人问，他便毫无保留地将林半夏被韩将挟持一事告诉了林夫人，当然，对于最后韩将跟他提的要求一事，他并没有说，也觉得无关紧要。
而林夫人听完他的话后，抬头望着何若槿，眼眶慢慢地变红，呼吸也渐渐发颤，似乎是在很努力地隐忍着，可最终还是没能忍得住，她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何若槿脸上，大声哽咽道：“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是你八抬大轿迎娶回去的妻子！你怎么能够狠得下心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去死！何若槿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半夏哪里欠着你了？她哪里做的不好了！”
第二千三百三十二章 愿作你眼底的星火226
何若槿在林夫人面前缓缓跪下去，低头道：“她很好，一切都是我的错。”
林夫人一想到女儿当时遭受到的委屈，一想到女儿当时面临的该是怎般绝望，她就心痛万分。林夫人泪流不止地摇了摇头道：“将军真的以为我们家半夏就只是遵照父母之命嫁给了你吗？她从小到大就怕生，她是真心……真心喜欢过你，真心拿你当她的夫君来对待的……可将军把半夏当成什么了？”
“是，对很多很多人而言，将军是个大英雄，将军解救了临安城的百姓。”林夫人的语气慢慢地沉了下来，“将军无愧于整个北国上下，但将军这一辈子，永远对不起半夏。而我们林家，也不会再欢迎将军登门，请将军立刻离开林家。”
林夫人劈头盖脸的指责声，一句又一句地砸过来，何若槿跪在地上，听着她说，他很认真去听，但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快要炸开。
他也或许跟林夫人说了很多话，但是最终仍然是无济于事，他被林府的人赶了出来。
长道上的花树抖落下来了无数花瓣，落了一地，又被大雪掩埋。
何若槿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上了马车。
车夫问他去哪里，何若槿的眼神还算坚韧，缓缓地道，回军营。
罗翊得知他回来以后，第一时间跑出来找他了，但没想到看到何若槿脸色那么差，他很是担心地问道，“若槿你怎么回事？是不是生病了？”
何若槿点头，“染了风寒。”他咳嗽了一声，问他军中现状。
“挺好的，军队回来以后，都安置好了，皇上那边宁帅也替你复了命，总之你不用担心。”
“行，我知道了。”何若槿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说，但回到了他的营帐里边，却写了一封文书，印上他自己的印章，放到一边的文书最上边。
他知道明日会有人将这一沓文书交由宁帅批阅。
做完了这些，他这才缓缓起身，走出去时，冷不丁瞥见了什么，不由驻足停下来，转头回去，他身背挺直地站住，静静地看着挂在木架上的那一身战袍。
属于何将军的战袍。
何若槿又伸指轻轻地触碰战袍上冰冷坚硬的盔甲，每一处，都是他所熟悉的样子。
这样静静地看了好一会，何若槿方才收回手指，从营帐走了出去。
他仍旧还是俊挺高大的何将军，这里的每一个将士都尊敬他，见着他就会叫他一声何将军，训练场上有新招进来的兵将，以后这些人也会上战场，为北国效忠。
他一点也不担心，也不需要担心，因为他相信晟军的每一名将士，都是最骁勇善战的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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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半夏足足睡了两日，才养好了些许精神头，她醒过来的那日，外头出了太阳，窗半阖着，有丝丝缕缕的光雾斜照进来。
风雪声听起来好像也挺小的，让人感觉外头的天气一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