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梦芙抬头露出个笑容来,此刻她心中心思已经大定,大概是因为有了人做靠山,先前那些彷徨和茫然不安一扫而光。
林女使见她这般,“先前臣说的那些话,还请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女使,我知晓您的意思。可我也想试试,若是我们此刻离去,他们也能编出话来,倒不如留下。而且,我保证,若是这回失败了,我们就立马离开边城。”
林女使看着她,“郡主想出了什么法子。”
“明日我想去见一见那位‘仙人’,他既然能煽动老百姓,将矛头指向我,我何不就当着众人的面儿,我也能和‘神’交谈呢?”
装神弄鬼之事,旁人做得,她如何做不得。虽然她不耻此行为,但她也要叫对方知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是要赶在前线战况送回城前,得到消息。”
“这如何能够做到?便是今夜派人去前线找少将军,明日也来不及。”林女使反驳道,这一来一去,时间怎么可能足够?
阮梦芙仔细想着,这确实是个问题。
“明日天气如何?”忽然间,她没有没脑的问了一句。
林女使有些不解,“郡主这是何意?臣观天象,明日也该是天晴。”
“我记着咱们到这儿一直到现在,边城只下过一次雨。我前日见柯夫人,同她闲聊的时候,问过她边城民生,此处大多数人用水,皆是老百姓等到下雨的时候,将干净的雨水贮存起来,一直用到下回下雨之时。城中的井水也并不是整日都可以随意取用的。”所以,水对边城老百姓来说,应该是只比性命小一点儿的重要之物。
“仙人既会同上神交谈,那便请上神在明日赐下一场雨不算过分吧?算算日子,下回下雨可还有好几天呢。”阮梦芙轻笑道。
虽然这个法子算不上有多高明,可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她只要能够动摇仙人在老百姓心中的威信,她就可以开始扭转当下的被动局面。
“况且,我明日真的得去一次,我得告诉他们,皇家并不是将他们看做蝼蚁一般,我会留在这里,陪着她们一起等待,等到大获全胜那日。若是城破,我也会殉国。”
这样给老百姓信心的事情,她其实一开始就应该出面做的,可她却现在才想起来。
“我也是方才停了女使说的话,才想起来。这样的时候,边城百姓心中肯定是惶恐不安的,我既然在这里,便应该告诉他们,皇家不会对边城的危机坐视不管,结果叫邪魔外道趁虚而入了。不过幸好还不算晚,有挽救的机会。”她满是庆幸。
“明日将我那套大衣裳找出来。”
她即打定了主意,林女使这才吩咐人进来将她明日要穿的衣裳和头面都给找出来。
“郡主,明日奴婢会保护你的。”白芷站在她跟前,信誓旦旦道。
阮梦芙笑了两声,心情很好。
忽然又想起年易安来,也不知他还在不在这里,陪在她身边。今夜,她的心情一会儿是跌入谷底,一会儿却又重回云端,倒叫她有些睡不着觉。
她便拉着白芷讨论着明日妆容。
白芷轻轻给她梳着头发,有些欲言又止,“郡主,奴婢方才守在屋外的时候,听见屋子里头你在和旁人说话。”
阮梦芙身子一僵,粉色慢慢从她的耳根处蔓延开来,一直到脖颈处。
“郡主,这里是不是有鬼啊。”白芷咽了一口口水,有些害怕。
阮梦芙转过头捏着她的脸,“当然有,就是你这个胆小鬼。”
她惦记的人,此刻见她心情终于好了起来,趁着夜色从房顶之上悄无声息地离开,去往将军府。
柳姨娘看着十指蔻丹,心情尚好,今日前线军报送回来的时候,阮三思还给她写了一封信,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可是她心中却觉着十分欢喜,毕竟战场之上,她的男人还惦记着她,这让她如何不欢喜。
“姨娘,这下好了,那些个百姓都将怒火发在了郡主身上,她的名声可全坏了。”吴婆给她捏着肩膀,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柳姨娘笑意更深,这便是叫她高兴的第二件事情,“那丫头聪明反被聪明误,是她活该,她以为这儿是京城,谁都会畏惧皇权吗?”有的时候,离京城这样的政治中心越远,越发贫瘠的地方,老百姓便不会那般畏惧皇权,天高皇帝远,还远没有一方县令或是驻军将首叫他们来的畏惧。
那丫头生在皇家,哪儿能知晓老百姓想要的是什么。柳姨娘轻蔑一笑,“等着瞧吧,过两日她就会哭着想要离开边城。”
“不过这儿可不是她想来便能来,想走便能走的地方。”她摸着头发,轻哼起了不知哪儿的小调。
本该给她捏肩的吴婆徒然手中没了力气,柳姨娘有些不满,“继续捏哑,我今儿个抱芊芊,抱的我肩膀疼。”
她说完这话,停顿了一会儿,身后的吴婆还是没有动静,她有了些怒气,转过头呵斥,“该死的奴才,你是如何当差的?”
吴婆就那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她的双手抬在柳姨娘肩膀上方三寸处,显然是在准备给柳姨娘捏肩,可是诡异的是,她的手指也僵在那儿,她的眼神空洞,除了胸前随着呼吸起伏不定,她甚至就像是死了一般。
“啊!吴婆你怎么了?”柳姨娘声音一颤儿,破了音。
她猛然站起,拿着发钗,“是谁在装神弄鬼,还不出来?”屋中除了她和吴婆二人,再无第三个的身影,甚至连空气都不曾流动。
世上能这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不叫她发觉的,城中只有一人,便是她的师父。
想到这儿,她反而有些安心,“师父,可是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屋中还是没有其他的声音响起。
烛光摇曳,下一刻,却是灭了,满屋黑寂。
“到底是谁,还不滚出来?”柳姨娘面色一冷,悄悄朝后靠去。
忽然间,一阵湿冷冰凉又带着黏糊的触感贴近她脖子处的肌肤。
她极快的将发钗刺向触感传来的方向,却刺了个空。她狠狠咬了咬牙,右手扔出一颗迷香丸,屋中升起一阵青烟。
“阁下是谁?”
是什么,忽然间缠住了她的脚。
有声音在她耳旁响起,沙哑而又苍老,“离开圣教,你连用毒都不会了?”
寒意从她的脚底升起,“阁下是教中何人,奴是白凤道长座下弟子。”
那道声音又像是在远方,“你不用管我是谁。”
青烟之中,幻化出一只手,轻点她的眉间,她的神智便在那一刻归于深眠。
天色蒙蒙亮,房中却点了灯,阮梦芙挺直着背坐在梳妆台前,任凭宫人给她装扮,她已经许久不曾盛装打扮,今个儿却是拿出了所有的气势来,做了全套打扮。
头上珠钗虽然瞧着好看,但实在太重,压得她都觉着自个儿矮了半头。
“郡主,奴婢就说你要是平日里也这般打扮,京中第一美人儿的称号定是你的。”白芷轻轻给她抚平袖子的褶皱,不由得夸赞道。
“我自然是好看的。”阮梦芙轻笑了一声。
她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片刻后睁开眼睛,“走吧。”
她坐在马车上,马车前方身着玄黑制服的禁卫军开道,最前方还有锣鼓队,青戈穿着深蓝色中侍服走在最前方,高喝道:“婧宁郡主车驾,众人退散。”
队伍中间是阮梦芙的马车,马车两旁各有六名宫人随行,宫人身旁也是禁卫军骑行护送。马车身后还有数名禁卫骑马随行。
这辆马车四处不过用透明轻纱装饰,外面的人能看见里头坐着的人。见到里头的人穿着华服,满头珠翠,贵气逼人。马车两旁百姓竟一时有些畏惧,不敢上前,规规矩矩的自发朝街道两旁夺去。
阮梦芙挺直着背,就坐在那儿,今日的眉微微向上挑起,口脂用了大红色,显得她整个人不怒自威。
白芷坐在车前,也是宫装打扮,她的规矩说来学的是极好的,只是因为在她家郡主跟前自在惯了,实在说话行事便多了活泼劲儿,少了几分稳重,但是今日,她不能丢了她家郡主的颜面。
终于是到了那‘白云观’门前,门前有许多人围着,青戈走上前一步,朗声道:“郡主到!”声音洪亮,半条街的人都听见了。
白芷下了马车,躬身掀开马车帘子,轻声道:“郡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