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瞬间提起秀秀小时候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火光冲天，鲜血淋漓，比之冷宫更为残酷。
秀秀沉默片刻，才呐呐开口：“公子说的是，奴婢的确不是前朝皇后的人，奴婢在原来当差的宫里犯了错，被嬷嬷好心收留。”
“秀秀。”沈清浊忽然冷漠望着她，冷声道：“我给你机会，不是让你对我说谎话的。”
秀秀心下一颤，忙跪下道：“公子恕罪。”
沈清浊唇角勾了勾，道：“你觉得我能救你，你的真实身份还能隐瞒吗？”
“公子。”秀秀强稳心神，故作镇定道：“奴婢不明白公子的话。”
沈清浊轻声笑了笑：“我原以为你遭遇这事，能好好与我说道清楚，没想到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见秀秀面色一变，沈清浊站起身，回想流衣所禀报的那些事，娓娓道来：“我听说嬷嬷在冷宫生存本是不易，不过还算宫里的贤妃娘娘于氏心善，时常救济着。嬷嬷便也在冷宫生存下去了。你说是与不是？”
沈清浊定定看着她，秀秀心猛的一跳，结巴道：“是，是。”
沈清浊又道：“只是好景不长，这贤妃娘娘在十几年前便因为家中犯了谋逆之罪而被当今皇上连夜处死，就连那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也未能逃过一劫，那一夜，明宫火光滔天。”
秀秀震惊至极，惊慌低头，不敢说话。
沈清浊又走回去，坐下。甚至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不再说话。
他话已至此，秀秀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怎么做。
杀死嬷嬷的人是张皇后这是八九不离十了，可他的目的不仅仅是要确认，更要拿到证据。
可是这证据张皇后又怎么会有机会让别人拿到，那没证据便只能制造证据。
可是，若是张皇后对前朝宫女赶尽杀绝的事情坐实了，虽未会有什么处罚，可背后的陆皇总要露面。
陆皇露面，他沈清浊自爆身份便是免不了的，到时候他与陆渊便只能兵戎相见了。
这是他最不愿意的事情。
所幸，他的人终究查出了点什么。
这让他，和陆渊有了选择。今夜他的目的便是将这秀秀心里深埋多年的秘密挖出来，最后跟陆渊坦白，而最后的选择便是陆渊。
沈清浊垂眸，望着茶杯不自觉出神了。
秀秀挣扎半晌，终是咬了咬牙，下了狠心道：“公子果然厉害，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公子说的不错，秀秀的确不是犯了错误的小宫女这么简单。”秀秀回想当年，眸中恨意清晰可怕：“当年我还是明宫一名年纪不过五六岁的小宫女，那时候我还不懂事，我只记得那一夜贤妃娘娘惨死陆皇剑下，就连明宫上上下下几百个人全都命丧当场。”
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秀秀深吸口气，又道：“那时，因为我年纪小身量小，姐姐从宫墙的狗洞将我送了出去，并嘱咐我到冷宫求助，说那里住着一个嬷嬷，她会收留我的。”
见沈清浊神色凝重，秀秀便知他等的便是自己的这番坦白，便也不在有所顾忌，诚实道来：“当年都说贤妃娘娘的母家于将军与外族勾结企图谋逆。当时贤妃娘娘刚生下小皇子，得知此事必有蹊跷便去求见皇上，哪知道皇上率着御林军先来了。”
沈清浊抿唇，道：“你心里这么大恨意，想必事情并非如此吧。”
秀秀点头，咬牙恨道：“确实，娘娘哭着说了一通，最后陆皇的话居然是于将军功高盖主，留不得！竟连小皇子也不肯放过。”
沈清浊神色不忍，陆皇就是这样。天性多疑又眼里不容沙子，当年的元氏禅位他也不肯，非要将元氏一族斩尽杀绝。后来的于氏，陪着他打下江山的于氏他也不肯放过。
元氏与于氏，这命运，何其相似，何其残忍。
秀秀嘲讽道：“陆皇灭了于氏，就连贤妃娘娘的死因也是畏罪自杀。呵，多么无情！”
沈清浊看着她，道：“小皇子真的死了吗？”
秀秀心下一哽，道：“没有。”
“没有？”沈清浊故作惊讶。
秀秀道：“德妃娘娘当时及时出现，从陆皇手下救下小皇子。”
沈清浊奇道：“皇上竟肯听？”
秀秀道：“为何不听？这江氏乃是助陆皇灭于氏的大功臣，德妃娘娘又心思玲珑，道小皇子尚在襁褓，又是陆皇亲生骨肉，不若说是一宫女产下，由她收养。明宫内所有人处死，便再无人知道这小皇子的生母究竟是谁。”
沈清浊心下猜疑终被证实，本以为心下石头终于可以放下，却又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这人，便是现在的四皇子。”沈清浊肯定道。
秀秀点头：“不错。本以为小皇子认贼作母，可是想到小皇子活了下来，便也不算什么了，若是贤妃娘娘泉下有知，如今看到小皇子安然活着肯定也是高兴的。”
沈清浊不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一旁的流月早已被这番话给震的愣在了原地，一直参与调查此事的人是流衣，他倒是什么都不知道，想不到今夜竟让他知道了。
四皇子……
流月知晓自家主子与四皇子要好，试探着问道：“主子，这事要不要和四皇子说？”
沈清浊摇了摇头，道：“不必。陆兄今日大喜之日，现下又是洞房花烛夜，不必打扰他。此事过两日我找时间再和他说。”
“是。”
秀秀疑惑道：“公子与四皇子认识？”
“嗯。”沈清浊点头，道：“此事我已知晓。我最后还想问你一件事。”
秀秀点头。
沈清浊道：“到冷宫杀你们的人，你可看见了？你可知道是谁？”
提起这事，秀秀就想起七窍流血的嬷嬷，心痛道：“这人，我怎会不知，哪怕化成灰了我也认识！”
“是谁？”
“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云香！”
沈清浊点头：“行，凶手确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见沈清浊有要走的意思，秀秀试探道：“公子，你可是与嬷嬷认识？”
见沈清浊挑眉，秀秀又接着道：“冷宫平时并没有人去，可公子不仅去了还救了奴婢，今日又与奴婢谈了这些话，奴婢大胆猜测，公子认识嬷嬷。”
沈清浊本来以为秀秀知道的事只有关于陆渊这一件，最多也还有一个杀人灭口的张皇后，想不到就连嬷嬷的事她竟也好像知道？
沈清浊顿时来了兴趣，又折了回去坐下。
秀秀道：“我在冷宫长大，宫里没人，嬷嬷便只能和我说事。我知道嬷嬷这么多年一直不肯追随先皇后逝去是心里有所牵挂。”
见沈清浊没什么反应便又道：“我不知道公子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可我知道公子与那陆皇绝不是一路人，从你去冷宫再到调查我身份，我就知道公子必定在策划什么事情。”
沈清浊倒是好久不曾见过这么聪明的宫中女子了，他策划的事情？
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前应该是协助陆渊夺取太子之位，报父亲的仇；在知道身世以后，那应当是为元氏报仇雪恨了吧。
秀秀道：“公子要做什么，我猜不到，可是我知道公子是好人。也认识嬷嬷，我只是想嬷嬷在冷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安分守己，最后却被人下毒害死。我替她不值，若是公子会为嬷嬷查清真相，有用到奴婢的，我一定做。”
沈清浊倒是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只道：“用到姑娘那倒是不必，只是姑娘如此信任我，就肯定我会为嬷嬷查清真相吗？”
秀秀道：“公子肯定不会是做无用之事的人，既然公子救了我，那必然是有道理的，贤妃娘娘一事我已为公子解了惑，那么嬷嬷的事我隐瞒也没什么意思了。”
想到云香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秀秀就心里一抽。嬷嬷守了大半辈子，就为了这秘密而活，可是最后竟也没能守住。
那种绝望，她也感受过。
小皇子如今跟在江氏德妃身边，就连亲生母亲死于谁的手下的都不知道。
她守着这秘密，最后不也是没有能力挽救一切吗？
她与嬷嬷的命运到头来还是一样的。
看着沈清浊若有所思的模样，秀秀忽而觉得，不，这位公子知道。并且据他身边的护卫刚刚所说的话，他与小皇子是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