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辈分上讲,巴兰勉强可以叫一声薛西斯“舅舅”。
但如果巴兰仅仅是为了让他添堵,就往自己头上也套一顶绿帽,是不是太“杀敌一百、自损三千”了点?
他忍住将视线投向苏试的欲望——因为仅凭一个人类,还不配作为他的对手。
但未婚妻盛赞对方的容貌,让薛西斯很想瞄一眼对方到底长什么样。
虽然他见过苏试的照片,但真人通常都会比照片丑。
薛西斯看向巴兰,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捕捉苏试:
“巴兰,你怎么没戴领结?你需要一个女人来为你打点行装。”随即他又转脸看向阿托莎,非常自然地打断她和苏试的交流,赞美她道,“我很喜欢你为我选的领结。”
尽管黑白领结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白领结的场合要求虽然仍然严格,但黑领结的场合却可以随心所欲一些——像薛西斯这种老牌男人仍然不习惯戴花里胡哨的领结,这种场合一向都是选纯黑色领结的,阿托莎倒没必要为他挑选什么,毕竟审美有代沟。
所以……其实领结是他自己选的。
不过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拆台,阿托莎抬头看向他,甜甜一笑:
“你喜欢就好。”
苏试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失落。
薛西斯这才正式地将目光落在苏试身上——
阳光、干净、明媚,带着股温润的朝气,是那种年轻的女人和年老的女人都会喜欢的人类男孩。
微弯的眉弓令面容看起来有几分天真,也减少了男子气概。
唇角两边微微上翘,带着点少年感,却不免显得女气。
双眼皮太深,当他抬着眼看向你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无辜的、想哭的感觉……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男人。
个子不够高,比巴兰矮了半个头,看在穿鞋的份上,勉强180吧……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印象:没他帅。
如果说苏试是女人幻想的那类男人,那么他,薛西斯,就是实用型的男人。
情啊爱的,燃烧殆尽后也总还会有几缕烟袅袅不绝地从灰烬中飘出来,但迟早都会烟消云散的。
爱情无非是这么一回事,等过了热头之后,就开始长出旧的东西来了。
就像美味的食物过了保鲜期就会开始走下坡路,变味、发霉一样。
“养得不错。”
薛西斯道,仿佛评价宠物。
不过“情人”不就是血族养的高级宠物吗?以社交礼仪来说,他这句话可以算是恭维了。
巴兰道:“听说公爵最近都在家里养身体,看起来气色比以前好了很多。”
这句话表面没有问题,但想想薛西斯公爵现在为什么宅家里,以前又为什么出去浪,言下之意就是“你以前看起来肾虚,现在‘养得不错’。”
薛西斯:“……”
默默地吃下没有文化的亏。
这时,室内音乐陡然一换,变得热烈悠扬起来。就好像是什么化学物质倒入大厅中,引起其中的人跟着起了变化。
“温莎莉女爵的出场乐。”巴兰挑了挑眉道,向苏试伸出邀舞的手势。
苏试听到几阵扑棱棱的拍翅声,抬起头来只见不知从何处显现的黑鸟正向着天花板飞去,无数黑色的羽毛飘落下来,整个大厅都像下起了乌黑的雪。
宴会厅中的血族就相继结伴,彼此握住手,揽住对方跳起舞来。
苏试本来觉得贵族的狐步舞不算难——当然跳得漂亮就是另一回事了——但血族跳的狐步舞和人类的不同,在速度上有更多变化,甚至会让落在肩头的羽毛也飞出去……没一会儿,苏试就感觉自己转得晕眩。
巴兰轻笑一声:
“看着我的眼睛。”
但是苏试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一边和薛西斯共舞的阿托莎。音乐进行到即将交换舞伴的环节,巴兰突然低头在苏试的眼睛上落下一吻,让苏试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
在这一瞬间,巴兰的手带动着他跳出陌生的舞步,苏试只感觉自己被甩了出去,舞步不由自主一阵旋转,等睁开眼,他已经和阿托莎相拥舞蹈了——而阿托莎是用男步接住了他。
“……”
苏试觉得自己被欺负了,有点不开心。
而另一边,薛西斯抢男士姿势慢了一步,也很不开心。
第三十八章 :纪念礼物
“没想到你好这口。”
“不若您口味丰富, 营养均衡。”
两个人面上平静地闲谈一般, 脚下却在每一个节奏点争抢男步,优美的狐步舞似乎隐含着硝烟味。
薛西斯道:“总归是要结婚的,还是不要太过沉溺于后花园才好。”
巴兰带着他一个旋转:“所以, 你准备放弃你的那些花园了吗?”
这时, 响起细细的铃铛声。
带着一种轻晃的节奏感, 仿佛一滴波动却不坠落的露珠,在头顶响起, 引起人们无意识的注意。
在宴会大厅的天花板中, 有着古井一般的圆洞, 此时正从里面降下一把银色的秋千。秋千缓缓下降, 首先出现在视野的是缱绻堆放在上面的纱裙,裙摆像玫瑰色的轻烟般袅腾着飘落。然后是一对赤/裸、苍白的脚踝——一只站在纱裙上,一只若有似无地踮着,黑色的脚链上坠着玫瑰造型的铃铛。脚的主人轻轻晃了一下左脚,便又响起了细小的铃铛声,像小石子投入湖泊般, 投入小步舞曲之中。
银质秋千继续匀速地下降着, 却叫人感觉它变慢了。
白如冰雪的细腻的小腿在乐曲声中一寸寸滑出那幽暗漆黑又粗糙的“天井”, 在音符的叹息声中, 一双修美的手落下来——叫人联想那柔软的腰肢是如何下折的——指尖捻起脚下的轻纱, 轻纱便如一阵上腾的轻烟, 又好像玫瑰色的流水, 向上漫去。
秋千还在下降, 一截一截地展示;纱裙还在上升,一寸一寸地吞噬……仿佛两者在玩什么追逐游戏。
玫瑰色的纱裙最终包裹住那具曼妙的娇躯,只留下一片雪白的脊背如在水波中浮现。一个美人撩着波浪般的黑色长发,腰肢轻扭,一只手似有若无地握着秋千的银链……
她就这样傲慢又浪漫地用一个背影打动众人。
……温莎莉女公爵。
黑色的羽毛围绕着她飞舞,在旋转的音律中,她缓缓转过脸来,一张极淡又极浓的脸。
她的肩膀和腰肢随之转动,仿佛她是在从上到下一寸一寸地转动她的身体……
她坐在秋千上,玫瑰色的裙摆,在不知何处吹来的风中,像蝴蝶一样飞起来,几乎撩到大腿根处。她抬起赤/裸的脚,在缓缓地降落中让男仆为她穿上鞋。
秋千停止降落,开始旋转,似乎要将她全方位地展现给底下的观众。十几位血族男性来到她身边,向她伸出邀舞的手,她勾唇一笑,跳入其中一个的怀中。
但人们——男人和女人们,还是仍然无法从她身上收回目光。
他们都围绕着她跳舞,希望她会在交换舞伴时,选择牵住他们的手。
“她很美,对吗?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阿托莎收回目光,对上苏试的眼睛。
当他静静凝望你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像是一幅画。
就像一个《带着珍珠耳环的少女》。
任由那些望着你的人纷纷老去,喜爱你的目光像绽放的花朵一样被时光催促着凋零,只有你在永恒地微笑着凝视着这个世界。
“所以,现在我的双眼终于可以独享你了吗?”
“……”
阿托莎看着他,露出一个矜持而甜美的微笑,像花苞一样全新的微笑。
他唇角的弧度不变,眼睛却一点一点地点亮了星辰。
他们在逐渐热闹起来的音乐中旋转,旋转旋转,不停地旋转,仿佛小孩子一样要转到双脚离地的飞起来……阿托莎的裙摆像洁白的浪花一样一阵阵地掀涌着。
羽毛落得越来越多,在他们脚下飞旋。
仿佛沉浸在某种疯狂的漩涡之中,他们绕过一对又一对相拥着舞蹈的伴侣,穿进两边有粉槟色绸缎做的巨大的月季花的黑色纱帘,带着拂过头顶的黑纱一起跌入阳台上像水一样柔软、浮动、变形的沙发之中。
“醒醒,雏儿。”
薛西斯带点嘲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巴兰从温莎莉女爵身上撤回视线。
在温莎莉女爵身上,巴兰产生了一些糟糕的联想……如果米诺穿上女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