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抢先在人类的脖颈上留下牙印,他,图朵-西西拉,就将成为这场游戏的胜利者。他可以让巴兰给他买海上喷气飞艇,那玩意快得像火箭,能在一小时内/射穿加纳利大洋。
但是他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男人脸上的伤口,他濡湿而微凉的舌头在人类柔软而温暖的肌肤和冰冷而锋利的刀刃间穿行、游走,像一条柔软的水蛭,从伤口中汲取养分。
如果能够理解一个酒徒嗜醉的狂喜,那么也许就能体会到健康又纯净的人类血液通过味蕾带给血族的狂热。
他还太年轻,缺乏克制力。
锐爪抽长如勾,獠牙生长,嘴唇上缩……贪婪的红光在眼中闪烁。血族的喉咙发出空洞的咕噜声,呼唤着鲜血。
苏试想起谢尔盖-克尼亚泽夫,那个人类恶作剧大师,为某个血族贵族设计古堡派对,上演电锯杀人狂追杀宾客的狂欢,混乱过后,一个人类女歌手却被发现死在浴缸中。
据苏试所知,谢尔盖在将公司改名之后,仍在为贵族们服务——有时用人类的惊恐取悦血族,有时则为贵族设计吓唬他们的朋友——而凶手至今不明。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吗?
血族猛地扑下来——
苏试的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颈。
被吸血鬼咬中就会全身麻痹,那么会是对方先咬穿他的颈动脉,还是他先用匕首贯穿……
“嗙——!”
耳边剧烈的爆炸声,打断了苏试的思绪。
砸中树干的红酒杯,像一朵小小的烟花,碎片爆溅。
苏试看到巴兰站在不远处的银梯上,正俯视着这边。
他失手了吗?
图朵-西西拉清醒过来,情绪陷入新的暴烈中。
他跟着苏试转脸,左脸上插满水晶碎片,一道道鲜血从苍白的面颊上淌下。一根菱形的碎片嵌入他的眼球,他无法用手捂住眼睛,甚至无法眨眼。
血族的愈合能力并不能帮他排挤出嵌入伤口的水晶碎片。
“巴兰!”他愤怒地嘶吼。
“丑态毕露,”
巴兰的声音像绸缎在夜空中飘落,“滚出去。”
第十七章 :乱战
苏试从地上站起来。
逐渐舒缓走高的女音和雌雄莫辩的圣咏组成二声部合唱,犹如白衣的死神唤醒亡灵……
十几道黑影潜行在林木间,从四面冒出,像是在灯光中转动的影子般,无声。
如同黑豹接近猎物,脚步完美地隐藏在风声掀动的落叶声中。
他们的黑发黑过林木深处栖息的寂静,面孔漫射稀薄的月光,泛着惨白的光晕,一双双在黑夜中幻化为赤红的眼睛凝视着苏试。
他们结成了三到四个人的小组——既然无法靠独自一人饮得胜利的美酒,他们便忍痛与他人共享这杯荣耀。
他们似乎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却又因为骄傲而好胜心切。
这样的气氛,可不像是找乐子的游戏。
苏试解开衬衫的袖口,白衬衫的袖子垂到西装袖口外。
他站在林间小小的空地上,月光洒在他的脚下,像被撕碎的小纸片,零落、交叠。
有一瞬间,似乎万籁寂静,彼此都停驻脚步,默默无声。连风也在这一瞬间止息了,树叶恬静地垂着脑袋,酣睡一般。银色的月光像银色的雨露般在叶片上来回滚动。
也许苏试错过了一声号令,或者是什么作为暗号的号角声。
十几道身影在一瞬间消失在树木之间,围绕着苏试的树木猛然地颤动起来,树冠如巨人的胸膛,在喘息中偃伏,树枝向他翕动,天上与地上的叶,向着他狂涌。
一二三四五六七……只苍白的手交叠着抓住他的双肩,在一瞬间,他几乎被那些鬼魅的黑影所淹没。
……
接下来简直是大混战。
竞争和掠夺同时进行,狩猎者转瞬变成保护者,狩猎小队、猎物、狩猎小队之间的关系瞬息万变。
一道道黑影如罡风扑向林地中心,又在瞬间像水滴般被强大的力量腾空甩出。不断有人被砸在树干上,在地上翻滚,又不断有人爬起来,重新冲入战局。
树木发出欲裂的震响,落叶萧萧仿如魅笑。
苏试的脊背撞上另一个人的脊背,是巴兰,正借着他的脊背的支撑力道,在没有站稳的情况下,便腾起一脚,踹飞了他的表弟。
只有巴兰仍旧独身一人,没有与人结盟……看起来仿佛他们是一个小队的了。
一道黑影从背后扑向苏试,双手伸向他的肩膀,却被巴兰一把拎住后旋臂,横空掷了出去。黑影就像一枚被棒球棍击飞的白色棒球,砸在另一个前冲的血族身上,两个人十字交叉,发出肉沉的闷响,交叠着滚做一堆。
黑影们彼此对过眼神,每个小组都派出一名成员围堵巴兰。
三男一女成四边形将巴兰围住,从背后抽出的手,握着拔出的匕首,围住巴兰。
难度出乎意料的争夺,激发了他们嗜血的本性……这些家伙已经玩疯了。
“蠢货。”
巴兰匀速地解开外套上的扣子。
四个人同时动手,从四个方向,围攻巴兰。
巴兰将外套挥舞着掷出,罩在其中一个的头脸,脚步微微一动,举手用戒指上的蝙蝠纹卡住了刀刃,苍白的手像游蛇一样绕过匕首扣住对方的手腕,单手一扯一错——
“咔擦。”
伴随着骨头的脆响,一道凄厉的尖叫旋风般从林中腾空而起。
剩下的白色闪光,没有丝毫停顿,稍转轨迹,继续划向巴兰,男女两名血族分别从右侧、后方两个方向向他袭去,联合封住他的退路。
巴兰身影向右一掠,避开女血族的一击,后背撞上男血族的前胸,带着弯的匕首,从他腋下捅出。
男血族只觉得身子猛烈一震,胸腔回荡着结实又沉闷的响声。等他在这波冲击中回过神来,他的手臂已经被巴兰夹在了身侧,探出巴兰腰际的手腕,被那只苍白又瘦削的手,稳稳扣住。
巴兰的手指就像鹰的爪攫住了兔子的脖颈,他的腕骨正发出哀鸣。手中的匕首就像落叶挣脱树枝般,离他而去。
而巴兰的另一只手,反手向后,抓在他的脖侧。
此时,那名女血族方收住了刀势,而那名男血族刚从脸上摘下外套,并出于一种强迫症,稍微整理了一下……两人殷红的双眸在黑夜中注视着他们的兄弟巴兰。女血族率先动作,裙式的骑装下,一双及膝的马靴调转方向,向巴兰迈步……
空气中传来一声人类的低呼。
巴兰的手指如钢般绷硬,“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他的右肩上,洇湿了他的肩膀,戴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和垂下的银色弧链也洇上了鲜血。
女血族顿住了脚步。
当巴兰松开手,他仍在原地一动不动,注视着面前的血族女性。
他身后的男血族脑袋歪向一侧,抓着脖颈踉跄后退,仿佛脖颈突然难以承受头颅的重量……
他像一个醉酒的人跌倒在地,在含糊的嘶喃中吐着红沫。
这样的伤,他至少得等五分钟才能治愈。
而这五分钟,一定很不好受。
巴兰微微一动,女血族连退三步。
巴兰抬起手,一边的男血族屁颠屁颠地将简单折叠过的外套双手奉上。
……
在一声惊呼声中,苏试跄踉向后,脚跟踏空,失去平衡。
在他身后是一条笔直的溪河,比小溪更宽,比河水更浅,白日里水流清澈见底,此时则摇曳着月光,落叶静谧地随波而逝,像树木偶然垂泣的眼泪。
一只苍白的手攫向苏试的衣襟,快如苍白的闪电,如从火中取出将融的冰,苏试宛如慌乱中急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更快的速度,拉过对方的手腕——
两个人瞬间错身。
眼前年轻的血族阻不住惯性,俯冲着跌入溪河。
“哗——”
水花扑溅,睡莲随之剧烈涌荡。
苏试早已借力重回岸边,伸手掸了掸西装的褶皱。
而血族则像是一只落入水中的猫,慌乱地扑腾,挣爬上岸后,犹自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他抬起双臂,溪水从他的袖管里倾泻出来,他瞪大眼睛,神情不可思议,就仿佛他一从水里钻出来,就变身成了长毛野人或者别的什么怪物。
“不……不!”
他难以接受自己的处境,仿佛比起被踹裂骨头或被匕首捅穿,浑身湿漉漉的狼狈相更加不可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