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德福德公爵:“您提醒了我,原来我还有许多‘法国朋友’。”
“政治就是这么一回事,‘狡兔死,走狗烹’,贵族们听从她的号令,因为他们可以借助她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一旦继续跟英国人作对不再那么有利可图,那份‘喜爱之情’就会烟消云散,她很快就会失去利用价值的。”
“尽管我有一颗善良的心,但我倒确实希望事情能如你所说。”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古雄邪恶一笑,“火刑架就是她的宿命。”
*
“小百合,现在你是真正的国王了。”
少女奉上王冠,太子在黑兰德馨大神庙加冕。
在此之前,黑兰德馨大主祭本属勃兰特一派,但市民的心倒向了少女,用投向主祭房屋的热情的石头驱使他打开了城门。
更早之前,奥兰多被英军围困209天,而贞德解放奥兰多用时11天。
消息传向法国各地,法国大贵族们纷纷引兵前来助阵。
即将过气的王太子,好像猛然间人气高涨了。
苏试急于给王太子查理加冕,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获得“神的恩宠”,自然希望在失去好运之前,让王太子转正为国王。
但迫于其他贵族的要求,或者说也是为了得到他们的支持,在奥兰多解放后,苏试仍然在战场上逗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从英军手里夺回卢瓦尔河一带的大片土地。
查理正式成为国王,“法国人”的概念将取代“勃兰特人”“弗里西人”传遍大陆。此后,光复国土将成为每一个争夺封邑的贵族的新责任,而勃兰特公爵的行为等同于乱臣贼子。
现在,大多数人都对到手的果实感到满意,因为英国人占领的许多土地,他们原有的主人很多都已经死去。既然要重封无主之地,贵族们就不介意让查理成为国王。
也是时候封官加爵了。
粥多僧少,每个人都得到了满意的一份,包括给予少女的那一份——查理国王将封她为热贡女伯爵——也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但少女再一次令他们感到意外了——
“陛下,我恳求将这片土地献给您,我可以为您推荐合适的人选,为您代为管理,等到他死去,您可以再另择仆从管理您的庄园。我所请求的是,在战争停止十年内,减轻对此地的赋税,请求在那片土地上为我的士兵留一块可供耕种的好地,免除他们的任何税收。此外,还希望您能为他们每一个人颁发一枚银色十字项链——如果条件不允许,铜的也行——在上面刻上您的威名和象征法兰西王室的百合,在他们带着肢体残缺的伤痛之躯重回家园之日,让他们可以告诉世人,他们是在为法兰西而战时光荣负伤。我的荣耀属于他们。”
一干贵族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喜欢贞德——
想想看,有一个人奋不顾身的帮你从强盗手中抢来家财通通还你,换成你你也会喜欢的。
他们也不介意将贞德吸入贵族阶层,让她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谁都不能拒绝有一个忠诚勇敢、无私奉献的家臣吧?
分给贞德的热贡其实还有一大半在英军手中,如果贞德成为热贡的伯爵,还能成为他们领土的藩篱,帮他们缓冲英军的侵略。
他们简直巴不得贞德成为热贡伯爵。
何况,在法兰西,女人成为公爵、伯爵并不算什么稀罕事——当然,他们决不能容忍一位女国王存在——而且有时候,男性贵族会更愿意接受一个女性领主,因为他们觉得,如果感到不满意的话,女性领主推翻起来更为容易。
当然,她的身份实在卑微,但在战争时期,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既然法国贵族被黑太子砍了一茬又一茬,空出来的位置总是要由次一等的人来填补的。
但现在,少女拒绝成为贵族中的一员,她选择站到国王身边,站在平民身边,站到他们敌对的阶级力量的阵营里去了。
她从一个得力帮手,变成了一个危险的敌人。
事实上,贵族和国王并非友好互助关系。
贵族和国王的权利是此消彼长的。
国王的欲求就是聚合国土,而贵族希望在自己的领土内称王。
他们不愿意失去领土,也不愿意受到国王的管束。
而农民,既是他们奴役,也是他们忌惮的对象,所以他们住在生活不便的城堡里,防备农民的进攻;他们乐于看到农民羸弱,因为那样他们可以仅仅用一座城堡,少数一点骑士,就控制住大片领土,从而尽情坐享财富。
他们憎恨农民起义胜过英军侵略。
尽管,当一座座城镇不费一兵一卒就向少女敞开城门时,他们也从少女身上明白,有些力量胜过武力。
但对于那些渴望从年轻愚钝的国王身上搜刮更多的财富与领土,渴望源源不断地从农民身上榨出更多油水的贵族来说,他们终将憎恨少女的行为。
因为她要走的路,将颠覆一整个阶级。
为穷途末路的骑士制度唱响挽歌。
*
每个法兰西国王都渴望中央集权,除了佛系国王查理利列尔,因为就他所知,所有和贵族们抗争的国王下场都怪凄凉。
其中,尤其以他父亲为最典型的反面教材。
既然权利如此危险,而查理国王又对权利没有什么兴趣,他自然就一切随缘了。
现在,他感到困惑了。
他答应了苏试的请求:
“如果这就是你所期望的,那么,如你所愿。”
可是贞德,你不想成为贵族,你想成为什么?
难道你真的要当救世主吗?
难道你没有发现,没有贵族身份的你,在这世间寸步难行、处处受到掣肘吗?
当宫廷会议结束,苏试答应了一些军事请求,不过没有人想要攻打翡钻,因为那里是查理国王的领土,即使打下来,他们还能把国王的土地瓜分不成?他们对此兴致缺缺,并建议国王和谈。
查理走出殿门,看到少女正坐在面向花园的游廊边。
当然,他知道少女其实是少年,毕竟是玛丽王后为他验的身。
查理坐到苏试身边:
“他们在利用你,贞德。虽然我们现在看起来变强了,但是战争对你而言会变得越来越危险,因为原先我们是在生死存亡之际奋力一搏,但在这之后,他们将只为利益而战。”
“不,陛下,”苏试望着庭院中新发芽的灌木,“是我利用了他们。”
查理有点失望:“他们都说你是傻瓜,你真的傻吗?”
“也许吧,”苏试转过脸来,看着他微微一笑,“有的时候,傻瓜反而比聪明人眼光更开阔。如果一个人只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他就没办法认清事实。”
查理嘟囔道:“但你也看到了,我什么也给不了你。热贡是块辣鸡地方,它被英国人统治久了,以为自己飘到英格兰岛上了,那里面住的都是假的法国人。”
“别这么说你自己的领土和人民。”
“……”
查理耸耸肩。
苏试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法国贵族不向英国学习,培养出自己的长弓箭手呢?他们宁愿打败仗,也不学习对方的长处,是因为长弓太贵吗?还是因为他们太蠢了呢?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后来有一个朋友告诉我,最初在十字弓出现的时候,贵族们曾向神庙抗议,试图禁止这种武器。因为他们没办法忍受,一个平民通过几个小时的训练,就能靠十字弓杀死一名从小接受武艺训练的骑士,他们觉得这很不‘公平’。
所以,你明白了吗?”
“……我应该明白什么?”
“法兰西贵族知道应该依靠什么力量战胜英国,但它不敢使用这种力量。因为它仍然做着像奴役畜生一样奴役这种力量的旧梦。比起败在这种力量手里,他们更愿意败在同样身为贵族的英国人手中。他们腹背受敌,苟延残喘,但他们既然已无力担负起所处地位相应的职责,那么,被历史淘汰就是必然的。”
查理倏地回头张望,看到四周无人,才放下心来。
苏试温和地看着他道:
“查理,你会成为法兰西之王,受万民爱戴,万世景仰。”
“贞德,不是政治托词,我是真的没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