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近得都可以听得见脚步声了。
这届的文学社虽然有很多的不愉快,但终归还是近三年的相伴。所以以沫和丁落就以社长的身份为这届即将毕业的社员举办了一次聚餐,也算是文学社对每个人几天后的高考祝福。虽然杨夕说死说活都不愿意和陈术嘉还有徐画一起吃饭,但最后还是看在以沫的面子上来了。虽然陈术嘉和徐画很不愿意来,但各种软磨硬泡后她们还是答应了。
聚餐没有邀请鲁余凡,后来想想其实应该请他的,也许听不到这一段话,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饭吃到一半,丁落拿出一张纸交给以沫,让以沫代她念给每一个文学社的人听。
我十二岁那年认识你,那时候我便关注着你,关注着你所经营的文学社,我一直想陪你度过你生涯里最差的时光,可是我没赶上。我一直想让你的眼睛看到我,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目光只盯着自主招生,我自知不是那块料,所以我选择不打扰你。在你看不到我的每个时日里,我便都是隐身的。看到你的希望落空,其实你不会理解我有多释然,我庆幸我终还是陪着你度过了一段最差的时光。我以前很自命清高,总认为自己爱的人和事物是不同的,我可以为之从容赴死。但是你的身边总是有那么多有才气又有能力的学生在,或许我终是矫情,被自己曾以为的对你的深沉困住了那么多年。或许是你让我失望了,或许是我让自己失望了,无论我多想是个太阳,最终却只是另一株向日葵。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以沫,你看着她的时候,永远看不到我……
以沫发现自己读不下去。
纵使以沫在曾经的一段时间里和她走得那么近,但是她从来没有对以沫说过这些。
高考前的体检应该让好多人都心惊胆战的,因为一直传说要脱光。
四月二十号,农历的三月十八,刚刚好是以沫十八岁的生日。前天晚上以沫就被妈妈接回家去睡觉。那天早上一大早起床去换衣服便发现衣橱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妈妈给自己准备好的衣服,最显眼的就是放在最上面的那件纯白色的内衣。
内衣一向都是和杨夕一起买的,妈妈突然给自己买来这么一件内衣以沫竟脸红得不行。拿起来一看标签竟吓得不轻,这分明不是少女款了呀!
手机有短信:“快弄好下来我和你爸爸一起陪你去体检。生日快乐,成年快乐。”
以沫收拾好后在镜子前把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真的像个小女人了。“哈哈。我是一个小女人啦!”
日头拥着温州城,好开心。
终于到了传说中要脱衣服的那一关了,看杨夕利索地脱掉衣服只剩下内衣和内裤于是以沫也照做了。可能医生对进来扭扭捏捏的女孩子看多了,倒有几分惊讶地看着杨夕和以沫,然后嘴里蹦出一句:“这俩小姑娘的胸部发育得挺好看的。”
杨夕竟回了一句:“谢谢夸奖啊!”
嘎,嘎,嘎,嘎……
最后一关是测嗅觉。以沫走到医生跟前看桌上摆了三瓶液体,便问了一句:“是要喝吗?”
问完自己都汗颜了。
2011年六月八号下午。当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栋教学楼发出了巨大的轰响声。放下笔。一看手表,5:02。
初夏与盛夏交接的阳光。人潮拥挤过后安静的楼道。抬头仰望这满天的碎云,以及爬满体育馆外墙的爬山虎。这应该是以沫最后一次站在这条小道上看着这些东西了。来年的这个夏天,会不会也有一个学弟或者学妹像这样站在这里,看到的会不会也是同样的光景?
草婴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呢?以沫心想。
满天的碎云。铺天盖地的爬山虎。
和杨夕走出校门,妈妈站在夕阳的余晖里,打着小洋伞,安静地等着。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电视新闻铺天盖地地讲着高考,看了心烦。以沫躺在床上,心神不宁地看着米兰·昆德拉的《好笑的爱》。
墙上的挂钟8:37。大约四个小时前以沫还坐在高考的考场里为英语的一道选择题选A还是选B而手心冒汗。四个小时到现在,以沫盘着双腿,披散着头发,吹着冷气,不亦乐乎地吃着杨梅,随手翻翻昆德拉的书,做回书虫。
仅仅是四个小时。时间真是个神奇的概念。所谓的“黑色六月”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没有像小说里又是撕书又是尖叫的那般疯狂。十二年的应试教育就这般安安静静地告一段落,像夕阳余晖里的满天碎云,这般不真实。
耳机塞在耳朵里。五月天的《后青春期的诗》:
回忆夸饰着伤感
逝水比喻时光荏苒
终于我们不再
为了生命狂欢
为爱情狂乱
然而青春彼岸
盛夏正要一天一天一天地灿烂
早上被阳台上的鸟叽叽歪歪地给弄醒了。不算自然醒,却也是诗意的早上。一想到高考已经过去了,忍不住嘴角挂起微笑。
是时候该行动了。
如数家珍,以沫对每一本教科书都说一声“goodbye”,然后郑重其事地将它们统统装到大袋子里。
“砰!”
书柜最上层的速写本重重地砸到了头上,无印良品,只是摘抄了一篇自己去年写的《晚安晚安》。头被砸得有些痛。站起来,抬头看看窗外的天,依旧是铺天盖地的云。以沫好想听到101学长对自己说晚安,时光对自己说晚安。自己说给全世界听的晚安,最后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不仅仅是对于如今的自己而言是百无一用的教科书,处理掉的还是那些过去了的、永远不会再有的情绪,只是以沫不知道在那些情绪里,自己曾有过怎样的表情。
完毕。以沫和妈妈一起将这五大袋的教科书拖到村口的废品回收站,论斤处理。每斤5毛6。一共120斤,总价67块2毛。攥着这么些钱,心情并无想象中的开心和释然。
用这67块2毛在超市里买了一堆的雪糕,塞满冰箱。“用十二年的沉重换一夏的清凉。”“啪!”以沫将这张便利贴重重地贴在了冰箱的门上,然后拍了张照片发了微博艾特了杨夕。
“高三最后那段拼天拼地的青春是一场暗无天日的流放。”这是丁落对以沫说的。闷热的教室,初夏夜晚聒噪的虫叫,惨白的日光灯,黑压压的人头,笔与纸沙沙的摩擦声。这样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了。被每个高三学生迫不及待抛在时光身后的,仅仅是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吗?
倒在地板上,看着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以沫知道,一天就这样,又要过去了。这一刻却发了疯地想念夏丛熠。
夜半,连床都睡了,以沫却失眠了。借着苍亮的月光,随手翻翻那两本厚得要死的高考志愿参考书。如果确定将目标锁定在杭州下沙,那能报的学校也就那么几所。
打开电脑,点开Word,对着空白的页面发呆。以沫很想敲下一些文字,却不知道写什么。和几个在线的编辑聊了会儿天,给他们发了几篇自己以前写的稿子,都很快回复。以沫想,当别人整天心神不宁地等待高考成绩,抑或是没天没地地疯玩,自己依旧可以做些喜欢的事情,一点一点地触碰着属于自己的梦想。何其幸运。一个编辑关心地问以沫浙江省高考成绩什么时候会知道,以沫说六月二十二号。
第10章
那编辑发了个笑脸回来,附上一句话:“无论结果如何,亲爱的你还有自己的梦想,守住性格里坚强和阳光的一面,珍惜自己。”
几天后,以沫依旧坐在阳台上,浏览着网页。收到丁落的一条短信:“雨停了,今天出发。二十二号的第一束阳光,你会比我早看到一个小时。”
丁落要在高考之后骑自行车去青藏高原、去西藏。以沫很早就知道了,只是当她以短信向自己告别的时候,却有说不出的难过。
她是个很不凡的女孩,为了陪一个仰望已久的老师来度过最差的时光却总是不被看到。这样的感觉应该难受极了吧。
七堇年在《被窝是青春的坟墓》里这样写道:我用高三一年时光换来的这或满意或不满意的现在,这个夏天,我看着悠长悠长的阳光,风和土地一样,兀自撒欢。
当看到杨夕空间里转载的这么一段话的时候,以沫终于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