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呃」
「安心好了?今天的事不会跟那孩子说的,也不打算和夫人报告。硬要说的话,只是想作为那孩子的『姐姐』,确认一下了解哪种程度而已」
凉花撇开视线进行思考。反过来说,尤加利对真冬了解到哪种程度呢。实话说,凉花还不知道『森尤加利』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信赖。那倒也是,虽说是雪代家的保姆,两人也不过见面了几十分钟而已。
而且那股仿佛可以看穿一切似的视线对凉花来说更是恐怖。事实上现在也有种内心被随意偷窥般的感觉,令心跳加速。
尤加利这次并没有打圆场,只是静静地像要在凉花身上开个洞一样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到、到什么程度……」
「嗯?」
下定决心以后,凉花开口道。
「尤加利小姐,了解到哪种程度呢」
我还挺失礼的啊、凉花想到。近似焦躁感的心情在逐渐涌现,透过额头上的汗水和心声的嘈杂就感觉得到。
尤加利并没有移开视线,却若有所思地微微合上嘴。
「了解到哪种程度、是吗」
「是的」
「这样啊。别的不说,这一点可以担保吧?」
小声一笑以后,她继续道。
「比三岛小姐,更了解真冬」
这次可以明确感受到内心的嘈杂。尤加利坏心眼地对着凉花笑了笑。有点不爽的凉花开始赌气回应道。
「那、那倒是,尤加利小姐和真冬相处得比较久,又是住在一起所以很了解真冬,不过、」
「不过?」
「……不,呃」
又陷入了沉默。类似于诱导询问的对话令人感觉很坏。实话说,真想立刻逃出这个地方。只是自己的心思不断被看穿,而凉花却对对方的目的一无所知。尽管时至傍晚,在日间反复蒸腾的热浪还是笼罩着凉花。
好想快点回去。真冬在干什么呢。晚了会不会生气呢。没啥空啊。
哪怕是逃避现实,想的还是真冬。
「是么」
为沉默的静寂画上句号的,意外的却是此前一直稳守反击的尤加利。
「咦?」
「刁难你了,抱歉了呢」
苦笑着,她温柔地抚摸凉花的头发。实话实说,如此令人敌视和难以应付的尤加利,前来抚摸的手却不可思议地并不让人讨厌。
「毕竟我也自认是真冬的『姐姐』。虽说不知道那孩子会怎么想呢」
带着一丝寂寞,尤加利持重地笑了。
「所以啊,假如是有可能伤害到那孩子的话,我还打算现在让三岛小姐离开那孩子的」
「才、才不会那样做!我——」
「嗯,看来是没问题呢」
盖过凉花的话,尤加利继续道。
「那孩子的心紧锁着,并没有把和其他人的联系当成乐事。感觉就算是我也没有被完全信任啊」
凉花这次默默地倾听尤加利的话。
「至于导致她紧锁心扉的事,那个啊。我觉得应该从她本人口中听来。估计迟早会说的喔」
说到这里尤加利从长凳上站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所以啊,在那之前请和那孩子好好相处吧?毕竟我是不行的。请代替我,去给那孩子带来幸福」
露出寂寞的笑容,尤加利再度温柔地摸了摸愣愣地看着她的凉花。尤加利的手,很温暖。
「那,姐姐的话就到这了。今天说的内容要向真冬保密喔?就说只是聊了几句好了。再见了」
轻轻敲了敲凉花的脑勺以后,尤加利转身背对着凉花逐步离去。在凉花看来,她的脸上果然还是带着寂寞的色彩。
「那个!!」
凉花喊了出来。她觉得要说出来。感觉必须要说出来。
「对于尤加利小姐,真冬有说过像『姐姐』一样!」
已经走远的尤加利回过头来。她的脸上带着惊讶,又化为安心,最后高兴地莞尔一笑。嘴唇作出了『谢谢』的动作。
「所以,呃……我觉得没什么不行的!!虽说这么说有点上帝视角,但对真冬来说尤加利小姐一定很重要!!请不要说『不行的』!!」
「啊讨厌小凉花真是乖孩子呢!!真冬在等着所以早点回去吧!!下次再聊!!」
「好!!」
第一次用『小凉花』这名字来称呼的尤加利挥了挥手。也许是错觉吧,尤加利的眼眶貌似浮现出了泪光。
凉花回了一声以后,快步往和尤加利相反的方向走起。有真冬在等候的家。好想快点回去。好想见到真冬。心里油然而生出那股感情。
在见不到凉花为止,尤加利一直望着那副背影。
「啊~啊,居然被高中生弄哭了。好久没有出眼泪了啊。呵呵」
尤加利用手指擦了擦泪水。
「『像姐姐一样的人』吗。是这么认为的啊,真冬」
尤加利高兴地笑了。深呼吸一口气,她迈出脚步。她的身体貌似卸下了某种重担一样变得轻灵起来。明天能不能快点到呢。尤加利同样,也是想见到真冬的一个人。
003
「啊~,天国啊」
穿太久连面料都拉长了的T恤,没想到穿起来会是这么的舒服。
朝着凉花平时爬着的床,模仿本人扑了上去。
本是平平无奇的床铺,却不断地给人注入无比舒适的幸福感。幸福这个词,现在可以发自内心地说出来。
紧抱住触感舒服的毛巾被,深呼吸一口气。
「……有凉花的气味」
虽然严格来说,那一定是柔顺剂的气味吧。是橘子般的柑橘香。说起来凉花之前好像说过喜欢橘子来着。说不定凉花身上真的会有橘子香味呢。
是幸福感令思考都麻痹了么。明明没有特地去想,思绪却像新干线的电子公示牌上的新闻那样不停流动。
现在,凉花在干什么呢。
真冬忽然惊醒把脸从毛巾被里抽出来。
「又来了……」
对,又来了。
真冬最近有一个烦恼。
「又在想凉花了」
不知不觉间突然发现,最近三岛凉花这个人总是浮现在脑海里。是为什么呢、真冬重复着得不出答案的自问自答。
或者说只是装作注意不到答案么。
确实是、喜欢。自己毫无疑问是喜欢凉花的。
不过那是属于『朋友』的喜欢。不是甜蜜的爱,而是酸酸甜甜的喜欢。 [注:前者是LOVE,后者是LIKE]
真冬在害怕。假如这股感情属于『爱』或『恋』的范畴的话,那感觉是对凉花的严重背叛。
——不过啊……
即使忽略那种纠葛单单考虑凉花本身也想不出明确的答案。
自己是喜欢宫守五十铃同学的、脑海里漠然地浮现出这句话。
成为高中生以后,会不管利害关系地跟自己说话的只有她了。
在放学后寻找从森尤加利那收到的重要手帕的时候,是她利用自己人脉帮忙找出来的。当时的事至今没有忘记。
这点小插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莫名的就是不想被凉花问起。
不是不想被问起那个插曲。
而是不想被问起『宫守五十铃』的事。
刚刚失败了啊、真冬作出反省。
被问起宫守的时候突然心情就变坏了。
自己真是非常的笨拙、真冬自我分析道。像小手工等,自己还算灵巧。料理也做得来,钢琴更是擅长。运动方面也有足以被各种社团劝诱的水平,有自信比一般人好。
只是在感情表现和人际交往方面,却总是难以上手。原因心知肚明。不过同时也明白靠真冬自己是怎么都解决不了的。
——都任性地求父母搬家了。这点事要自己……
真冬一直都是这样。在无论如何都不想受伤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心掩埋在冻土深处。
在烦恼之余叹一口气。作一次深呼吸。
凉花逐渐融化到身体里。
「再说,都是尤加利不好」
不是对谁,只是给自己开脱。
可是,这个借口说不定没说错。
那一天,她一如平常地向尤加利说起凉花的事。这对真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像是惯例一样。
往常尤加利只是面带微笑听着她说而已。
但这一次,尤加利说的一句话却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很喜欢三岛小姐呢」
在尤加利的角度看,也许她指的只是『朋友』意义上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