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卉躲进我的怀里,只露出半个头来,银河责怪似的说:“卉卉,下来,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喜欢往人怀里钻?”
卉卉耳朵一耷拉,从我怀里跳了出去,却见银河弯下身来,示意卉卉去他那边,卉卉又快速跑了过去,银河把她往怀里一揽,随后问我们:“你们很喜欢来这里。”
我笑着说:“上次相救,还未感谢殿下。”
银河愣了一下,然后问希言,说:“你没告诉他?”
希言摇摇头,我问:“没告诉我什么?”
希言看了一眼银河他们,说:“殿下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说会话?”
银河说:“为什么?”
鸦噪和微神色一变,卉卉“喵”了一声,我想他们三个人此时有一样的台词:榆木脑袋。
鸦噪此时出声说:“殿下,晚上还要接待蛇族派来的人。”
银河皱皱眉头说:“他们怎么还来啊?”
说完银河朝我们摆摆手便走了,见他们远去,我问:“你说,没告诉我什么?”
希言神情暧昧地看着我,说:“想知道?”
我点点头,他扶住我的肩膀,轻声说:“别动。”
随后他吻下来,我可算明白他为什么要让银河他们离开了。
他有些急躁,我顺从他的心意,等他觉得够了,方才停下来,他眼神里有些令人伤怀,我轻声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说:“我告诉银河,如果你继任了天帝,就改变妖族登仙的法则,一切与所有生灵等同,而不是任由大族占据所有仙位。”
我问:“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他也敢信。”
希言说:“我们都相信,不仅因为知晓了你的来历,你的使命,也因为我们单纯觉得你会带来希望。”
我不敢看他期待的眼神,害怕他对我感到失望,因为此时此刻,我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未来的事,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多一分钟多一秒钟都是好的结局。
希言突然笑了一声,我抬头看着他,他摸了摸我的脸,说:“吓唬你的。”
“什么?”
他额头抵过来,柔声说:“银河听完我说的话,也骂我放屁,但他还是来了,他别无所求,只是因为还你恩情,我也别无所求,只是求你平安。”
我想说什么,他像是六百年前一样用食指压住我的嘴唇,说:“不用说话,你的烦心事,我帮你承担。现在我足够强了,掘阅,就由我保护你吧。”
我看着他没再说话,那一刻,夜幕恰到好处地降临,我看着霞影崖下灯火渐次亮起,恍然何为“此心安处是吾乡”。
晚上我问希言:“银河来天庭救我的时候,是你的魂魄寄宿在那枚簪子上吗?”
希言皱皱眉头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我明白了什么,他接着解释说:“我的形体破碎后,发现妖灵还没有完全消散,无奈之下只好来找银河相助,圣女听说是阿栩打伤了你,没有愤怒也没有痛苦,只是静静地提出了计划,她让我仅存的妖灵托住她的灵体,让她可以暂时离开玉簪,所以那时阿栩被她所伤,但以之为代价,她也魂飞魄散了。”
我说:“捏魂也不可能进行第二次,那银河再也不能见到绿华了。”
希言说:“你不要自责。”
我问:“银河呢?他为什么会同意让圣女犯此大险?”
希言说:“听银河说,圣女一直都郁郁寡欢,我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算不算安息。”
鸦噪在林间极速地奔走,他收到了消息,说天兵伪装成妖精进入了风罗谷,他不敢确定我和希言的行踪有没有暴露,只好立刻回来复命。
银河被前来说亲的妖族拖住,他只好派鸦噪带我们从另一条路离开妖界。
行至一半,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鸦噪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这是殿下当年逃走所经之路。”
他语气平常,更不像是在回忆往事,我说:“似乎被银河封起来了?”
鸦噪说:“嗯,今天是六百年后第一次打开。”
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说:“抱歉。”
鸦噪有些慌乱,说:“我不是责怪先生……”
“我明白。”
等到出口的地方,鸦噪站在路口目送我们离去,他在我们身后说:“先生,殿下让我转告两位,只要他在位一日,妖族永不会对先生倒戈相向。”
我对他笑笑说:“谢谢你们。”
等我们离了妖界,希言问:“接下来去哪儿?”
我说:“想去人间看看情况,天痕带来的雨可能已经在那里成灾了。”
我们一路向夔国而去,等到了王城,我和希言隐去身形,看见许多灾民或躺或坐在城外临时搭建的雨棚里。
小雨逐渐转变成大雨,希言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把伞帮我撑着,一路走过,王城内都是凄凉的景色,雨水打在成百上千座屋顶之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有流浪儿所在街角,身上的蓑衣破了一个大洞。
我看了一眼希言,他把雨伞递给我,我绕道流浪儿身后,用雨伞遮住了他的小小身体。
丰饶殿已经破败不堪,屋顶差不多俱损,青砖黑瓦凌乱地堆在那尊白色的神像周围,我和希言站在对面的屋檐之下,看着那尊神像。
神像沉默不语,在大雨中显得异常落寞,而他的神情似乎告诉世人,这一切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这是个没有慈悲心的神啊,难怪乎被世人遗弃。
“别看了。”希言说。
我问:“希言你说,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呢?”
“等我找到天帝,就会停。”
“你打不过他的。”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说:“我的祖先与他有血海深仇,我才是弑神的人。”
屋外的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意思,雨势越来越大,渐渐的,我看不清对面那尊白色的神像了。
到了夔国皇城之内,我惊讶于短短时间内这座宫殿竟然显得有些颓败,宫女稀少,都悄声不说话。
我看见彼时的长公主身穿鲜红的龙袍站在宫门前,在她身后跟着喻七襄,他还是老样子,像是早已预料到此种结局一样,眼神里波澜不惊。
我和希言走近,一阵风恰巧吹来,长公主提起衣袖遮了一下雨,喻七襄说:“殿下,雨大风急,还是回殿内吧。”
长公主神色凝重,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她说:“舅舅,你说钟鸣会不会在天上笑话朕?当初朕与他争权,不惜……他死了,可我们的国家不见起色。”
喻七襄收起平日的嚣张跋扈,说:“殿下,这不怪你。”
长公主说:“难道朕要相信所谓的天降厄运之说?什么天痕?什么天灾?不过是借口罢了,是世人实现自己的野心的借口。”
喻七襄没有说话,长公主沉默半晌又开口:“我很想念钟鸣,他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很喜欢他,他那么小……”
离开夔国之后,我试着操控归息的灵脉,试图抑制异动,让大雨停下来,但是我的灵力不够,希言虽想渡灵力过来,奈何发现他的灵力对于调整归息灵脉来说没有作用。
希言说:“你不要勉强,否则引起灵力紊乱……”
我没听他劝,他直接打破我刚画好的结界,说:“你冷静下来。”
我叹了口气,说:“我无法逃避,希言,我想结束这一切。”
他说:“好,无论你做什么,我都陪你。”
我循着玉珠提供的方位,冒雨前行,在夔国之外的荒山中找到了隐居于此的钟鸣和贺悔华。
大雨中钟鸣头戴斗笠,背着背篓……带着一众小孩儿在林间穿梭,我和希言跟着他们走,直到他们除了树林,来到一片菜地,随后钟鸣带着小孩儿们开始拔萝卜。
有小孩儿对钟鸣说:“鸣哥儿,我可以现在就吃一个萝卜吗?我饿了。”
钟鸣离了皇宫,变得轻逸许多,他弯腰捡起被小孩儿丢在地上的萝卜,说:“可以,不过记得洗干净。”
“谢谢鸣哥儿!”
我和希言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钟鸣却看向我们,一时之间,我甚至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希言揽住我的肩膀,说:“他看不见。”
“嗯。”
钟鸣盯了一会儿,一个小女孩扯着他的手,问:“鸣哥哥,你在看什么?”
他默不作声地把小女孩抹在他手上的泥土擦掉,又帮小女孩擦掉脸上的泥土,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贺叔还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