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3)

希言结巴地说:“那个……我成仙的时候……太早了,妖身没来得及……褪去。”

哦,跳级的优等生。

我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只道:“那你下凡是来找救金戈将军的方法的?”

希言被我看穿了心事,马上就要跪下去认错,我扶住他,希言没料到,想要收回被我接住的手,猛地一用力向往后退去,却没想力道全压在我掌心,“喀”一声,我的手就掉了,希言尴尬地看着那只只剩白骨的手,捡起来双手递给我,小声说:“抱歉。”

我也太菜了吧。

这么想着,我把手拿过来,装作云淡风轻地接上了。

希言趁机解释:“我不是有意想瞒着大人的,我只是怕大人认为我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凭我的能力是救不出金戈将军的。”

我笑笑,问:“那你觉得我凭现在的模样去打天庭就不是痴人说梦?”

希言立刻接话说:“不是。”

不是,那个,这话让我怎么接。

我啧了一声,拿他没办法了,想一个人去一边冷静一下,希言着急来拉我,我说:“祖宗,行行好,别又把我手给拽没了。”

他像是被我逗笑了,嘴角轻轻扬了一下,又克制住说:“大人你别走,那……回天庭之前,我们就是师徒了。”

他顿了一下,小声喊了句:“老师。”

我有点害羞了,因为根本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不留神我真的挖了金戈将军的墙角。

“诶,好徒弟,准备准备,我们要出去了。”

刚说完,就有亡灵围过来,我看希言倒是不怕这些亡灵,于是问:“同样是鬼,为什么你那么怕化吉?”

希言说:“我刚进来的时候,老师说过这些都是由思念形成的亡灵,我觉得不算鬼。”

“那算什么?”

“怪。”希言喃喃道。

周围的亡灵躲在我身后探出头来看希言,我心里有些莫名感动,不自觉伸出手拍拍他的头,说:“走了。”

走之前还需要做一件事,就是给我做个像样的伪装,不然就这么出去估计要把死人都吓活。化吉找来很多布条,丢在我身边,随后又递给我几件干净衣服、一件兜帽和一个面具,随后就离开了,根本不想帮我一下。

洁癖真的好烦。

我在这堆东西里面翻了翻,发现化吉放了一根崭新的烟杆在里面,黄梨木制成的,烟嘴还是漂亮的玉石。那是六百年前我养成的习惯,每一次和天庭的对战之后,我都会扯一点名为“桃源乡”的烟丝,填在烟杆里来抽。

桃源乡,名为桃源,忘忧解愁。

无奈此刻我没有嘴巴,身边更没有桃源。

于是我没法只得自己动手把布条一条一条缠在自己身上,尽量缠厚一些,套上衣服和兜帽后,就勉强有个人样了。一个人缠很费劲儿,我最后累瘫了,才缠完一条手臂。

希言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我身边,我理所当然地抬起另一条手臂给他,希言很机灵,从地上拿起布条就开始,他做事很利落,布条被他缠的间距都几乎一模一样,像是在完成什么作品,比起我松松垮垮绑完的那只手,不知道好看多少。

我又顺便把腿也抬起来,希言愣了一下,握着我的脚踝也开始缠布条了。

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是希言好像不敢看我。

唉,看着骷髅也会脸红,简直是无稽之谈。

希言还是太年轻了。

他的力道恰到好处,我躺在那里近乎进入睡梦。

希言好不容易帮我缠完全身,我休息够了刚想坐起来,他把我按下去,说:“我帮老师把这边重新缠一下。”

我知道了,化吉是个洁癖,而希言是个强迫症,至于我,我就是个废物。

我站起来又把衣服穿好,兜帽披好,问希言:“怎么样,看不出来是骷髅吧?”

希言不知道为什么红了眼睛,紧紧抿着嘴唇简单答了句:“嗯。”

“干什么?是不是觉得我过于英俊潇洒而落泪了?”

希言说:“我听说老师当年……乘龙车,扬旗帜,一呼百应,三界皆惊。”

物是人非这件事,是挺伤感的。

我向来不喜伤感,说:“别看多了古卷,都是假的,我当时就骑了匹马,还是偷的。”

“……”

我可真是焚琴煮鹤的人才。

收拾妥当,走了。

走的那天,归息感受到我的想法,开了一道小门,被称为“怪”的亡灵们纷纷站在荒野上看着我们离去,我转过身朝他们挥挥手,心想这次大概永远都不能回来了。新生的亡灵都面带微笑,似乎还沉浸在生命的喜悦之中,还以为自己拥有他人的牵挂,至于那些快要被人忘记的亡灵,照旧正在慢慢消逝,一部□□体变成黑色的沙尘飘在空气中,而我们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生之时,周围的人笑着听我哭;死之时周围的人哭着看我笑。

刚出归息,我躲在化吉身后,希言远远跟着,不明就里。

化吉说:“你还是告诉你那小徒弟,你这么畏缩的原因,不然一会儿我杀了什么妖魔鬼怪,又吓到他。”

我打趣:“哟,化吉大人今天很会体贴人嘛。”

化吉要是脾气差点,我觉得在归息里面不是被我气死,就是把我揍死,他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我怕我一会儿把他吓死了。”

“……”

我就走到一脸疑惑的希言身边,说:“怎么说呢,这次我真不是自夸,我现在灵力虽然只剩一点点,但是无奈这灵力十分纯净,但我又控制不住它不往外跑,那些没修炼好的妖魔很容易受本能驱使来夺我的灵力,我现在就是个行走的唐僧。”

希言立刻抽出他腰间那把扇子来,说:“老师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我笑笑说:“不用你操心,你化吉哥哥会帮我挡,一会儿你不要被化吉吓到了。”

希言虽然不知道化吉会怎么样,但是也勉强点点头,于是我又跟上了化吉,一双眼睛总盯着我,把我看得有些不自在。

“唉。”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何事?”化吉问。

“有徒弟的感觉真好,感觉被人尊敬着、保护着呢。”我继续说。

“……”化吉额头上冒了几根青筋。

我伸出缠满了布条的手,在他面前晃,继续烦他:“你看看,这布条绑得多么整齐啊?啧啧啧。”

“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化吉愤愤扔下这句话,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了。

我一个人美滋滋走着,心里却变得越来越沉重,突然幻想起和希言分别时会是什么场景,这一次,我不想在身边留这么多人了,最好连化吉也可以被我支开。

“老师!”希言喊了我一声,我刚回头,眼角余光就瞥见从一旁的树林里窜出来个什么东西。

我还没躲呢,一股深重的怨气就袭卷而至,把我护在其后,那股怨气猛地朝着那野兽咆哮而去,把它狠狠摔在树林里,撞在树干上,大树猛地一颤,群鸟便被惊飞了。

我才看清那是一只老虎,它被撞昏了头,从地上爬起来后摆了摆脑袋,瞥见浑身散发着杀戮之气的化吉,转身就想跑。

我刚松口气,就听见树林里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从我碎了那么多的经验看,我觉得那是老虎的头骨被人捏碎了。

说时迟那时快,什么东西又猛地在树林间窜动,希言见状想跑过来,我向他摆摆手:别过来。

化吉飞身过来,平时束在头顶的头发被冲散,飘扬在空中,他猛地睁开眼睛,右手一提,一头已经有了人形的猪妖被他从树林里拖了出来,怨气狠狠缚住还有两只大耳朵没退去的猪妖,越缠越紧,越缠越紧,猪妖呼吸不过来,鲜血从他嘴角流出来。

我说:“八戒,好久不见啊。”

猪妖快要翻白眼死过去了,我拍拍化吉的肩膀,说:“大师兄你冷静一下。”

鬼官使用怨气,一不小心就会用过头,被怨气吞噬神识,走火入魔变成厉鬼,化吉也不例外。但我见过例外,逢凶就是那个例外。

化吉的怨气慢慢收起来,他似乎嫌弃猪妖身上有泥巴,猛地把它一甩,猪妖没被勒死,但差点被砸死。

化吉用怨气很快把头发又给束好了,脸色恢复如常,自顾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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